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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琇側過頭向她頷了頷首:“娘子怎麼睡在榻上?”
“郎君您不曉得,”阿杏嘟囔著告黑狀,“娘子一整夜沒睡,剛剛才閤眼,這還是為了肚子裡的小郎君才肯睡的……奴婢請她去床上睡,她說自個兒睡相不好怕壓到您,您說說……”
衛琇側頭怔怔地望了一會兒熟睡的妻子,最近過得不好,她的面容有些憔悴,一直都紅潤柔軟的嘴唇有些發白,還起了皮,眼窩微微往下凹,眼下青影很重。他看著心裡隱隱作痛,可是卻捨不得挪開視線。
看了好一會兒,衛琇轉過頭問阿杏:“什麼時辰了?”
“才卯時呢。”阿杏回答道,“郎君再歇會兒吧,娘子吩咐阿棗姊去煮熬米湯了,一會兒您喝一點。”
衛琇搖搖頭:“你去外頭和阿寺說一聲,叫祁別駕來一趟。”
阿杏應了聲便出去了。
不一會兒祁源進了帥帳,衛琇聽到腳步聲小聲問道:“是祁別駕麼?”
祁源在屏風前挺住,雖然隔著屏風看不見,仍舊畢恭畢敬地躬身行了個禮:“見過使君,使君的傷勢可好些了?”
“好多了,有勞費心。”衛琇答道:“內子在歇息,勞煩別駕說話小聲些,抱歉。”
祁源皺了皺眉頭,不過還是答道:“是。”
“外頭情形如何?”衛琇待一陣錐心刺骨的疼過去,方才問道。
祁源聽出他聲音裡有一絲顫抖,眉間淡淡的川字紋越發深了,又顧忌裡頭有婦人在,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如實稟報。
衛琇猜到他的顧慮:“內子不是外人,你但說無妨。”
“遵命,”祁源作了個揖,“昨日一役,我們折損了七百多人,城中幾近糧絕,百姓已經開始挖草莖剝樹皮充飢,長此以往,恐怕會出當年鳳城那樣人相食的慘事……將士中有不少臨淄人,士氣難免受些影響……使君,實不相瞞,軍中有人散播謠言,屬下把那挑頭生事的幾個罰了軍棍,流言蜚語算是暫時止住了,只是人心浮動……”
“謠言說什麼?”衛琇問道。
“說……說……”祁源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不是說我堅守不降是因為自己和汝南王有私怨?”衛琇淡淡道,人心的幽暗處,他少年時就見識了,圍城一月有餘,將士和百姓都快忍耐不下去了,遷怒他這守將也不稀奇。
他心底波瀾不興,本來就沒什麼期待,又何來失望。
衛琇望了望身邊微微張著嘴的鐘阿毛,冷淡的目光柔和溫暖起來。
“屬下怕援軍要是再不來……”
“洛京這兩日有訊息麼?”衛琇打斷他。
“未曾收到,”祁源沮喪地道,“派出去的斥候一個也沒回來,不知是不是被攔下了。”
“你不必……”衛琇話說到一半,聲氣突然放緩放軟,隔著屏風都能聽出那種繾綣的意味,“時候還早,再睡會兒,是不是我們說話把你吵醒了?”
鍾薈皺著眉,眼睛還未睜開,先有氣無力地抬起手,熟練地摸到衛琇的額頭上,眉頭鬆了鬆,這才抬起手揉揉眼睛,用袖子捂著嘴打了個呵欠,含糊道:“阿晏……還痛得厲害麼?”
“一點兒也不痛,”衛琇捉住她往下滑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有了身子也不知道小心。”
“無妨的,蘇神醫昨晚還替我號過脈,直誇他家的安胎方子管用,何況白天睡得多了,晚上也不覺睏倦。”
衛琇總是半夜裡燒得厲害,白天稍好些,鍾薈便整夜盯著他,白天補一會兒覺,不知不覺就昏晝顛倒了。
鍾薈還不放心,又用手背貼了貼他額頭:“似乎真的好些了,餓不餓?我叫阿棗弄些湯羹來,成天喝米湯口裡淡不淡?我叫她再拿罐蜜漬梅子來,一會兒給你含著,不過可別嚥下去,沒味兒了就吐出來,蘇神醫說你這幾日只能飲些湯湯水水……”
衛琇用拇指撫了撫她手背:“不忙,我先同祁別駕交代幾句。”
祁源在外頭聽了一耳朵他們夫婦間的家常瑣事,心道這使君夫人小小年紀這麼嘮叨,到年紀大了還得了,真是難為了衛使君,成天聽她絮叨。
衛琇朝著屏風外道:“別駕無需擔心,朝廷的援軍不日將至,你同將士們說,再撐三日。”
“三日後呢?若是援軍不至……”祁源詫異道。
“那你便取我首級,迎汝南王的軍隊入城。”
祁源吃了一驚,來不及說什麼,只聽屏風裡傳來“哐當”一聲響,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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