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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當下也顧不得撿,只能撒腿就跑。
程陸揚說:“老頭子追了他四條街,追得他癱倒在地,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塞進老頭子手裡,求老頭子放他一條生路,他還想好好做人。老頭子非得讓他上派出所去,他又跑,老頭子又追,最後把賊給嚇哭了,跪在地上討饒。”
秦真聽得一愣一愣的,“外公體力那麼好?”
黑暗中,因為距離太近,足以看清她那傻乎乎的模樣。程陸揚哈哈大笑起來,“騙你的,那賊什麼都沒偷到,老頭子又不是傻子,幹嘛要追那麼遠啊?再說人家偷的又不是他!”
秦真黑了臉,捶了他一拳,“別的不擅長,胡編亂造就你厲害!像我這種成熟穩重的女性,要被迫和你這種猴子家來的逗比進行常人無法理解的語言交流,簡直就是心靈與肉體上的雙重摺磨!”
程陸揚笑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她貧嘴,而是靜靜地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隔了好半天才慢慢地開口說:“他是真的脾氣犟,肺病拖了那麼久,到後來已經變成肺癌了。癌細胞轉移擴散得很快,醫生再三勸他留在醫院化療,可他偏不。任由醫生磨破了嘴皮子,他就是鐵了心要出院。那時候一棟樓的老太太老頭子們都來家裡輪番勸說,他乾脆把門鎖了,誰的話都不聽。”
秦真的笑容頓時消失了,黑暗裡,她一聲不響地愣在那裡,頭一次聽程陸揚這麼認真地給她講過去的故事。
他的聲音很平靜,很溫柔,與窗外的疾風驟雨、打雷閃電截然相反,帶著一種她所不熟悉的哀傷。
他說:“老頭子這輩子中年喪妻,晚年一個人住,他說他最高興的事就是我回到縣城去陪他。而他疼我愛我,把餘生的所有精力都傾注在我身上,又怎麼捨得住進醫院化療,留我一個人在家呢?”
老人回了家,帶著外孫繼續過日子,和以往任何一天都一模一樣,燒菜做飯、送他上下學。週末的時候會帶著他外出買菜,由著他像個大少爺一樣在菜市場指指點點,他說要吃魚,菜籃子裡就一定有魚;他說要吃土豆牛肉,餐桌上就一定會出現香噴噴的土豆牛肉。
最初的日子裡,老人因肺部不斷咳嗽,夜裡甚至會咳血,但他關好了門,壓低嗓音捂著嘴咳,甚至在被子裡咳,無論如何也不讓隔壁的程陸揚聽見。
後來癌細胞轉移到了肝臟,他就一宿一宿地肝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甚至用床頭櫃上的手電筒不斷地抵住肝部,用皮肉的疼痛來轉移注意力。
程陸揚說:“小學的時候曾經學過一篇課文,史鐵生寫的,名字叫做《秋天的懷念》。那時候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史鐵生的母親會用椅子的扶手抵住身體,甚至抵出一個凹槽來。直到後來外公去世,我在他的身體上同樣看到了那種東西。”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一字一句平平地念出來:“我沒想到她已經病成那樣。看著三輪車遠去,也決沒有想到那竟是永遠的訣別。”
這是課文裡的原句,秦真朦朦朧朧記得一些,可是也背不出來了。她抬頭看著程陸揚,想說什麼,卻見他輕輕地笑了出來。
他說:“外公去世的時候,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他跟我說,他可能要睡很長很長的一覺,他說我這麼淘氣,叫他替我操了不少心,今後他可以好好休息,把我交給我我父母了。他說他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炒菜的時候經常放鹽會放多,做出來的東西也一天比一天難吃這樣的話,我回到父母身邊也不會太想他。”
程陸揚的呼吸很平靜,在這樣安謐的房間裡,一起一伏,聲音暗啞而柔和。
“後來我就按他所說,躺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睡。可我怕他會忽然離開我,所以就一直睜眼看著頭頂的燈,我聽見他大口大口地喘氣,聽見他艱難地跟我說,今後要好好的,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勇敢,他會一直看著我後來他再也不說話了,一動不動地躺在我身旁,閉上眼睛睡著了。”
程陸揚的聲音慢慢地弱下去,用一種像是嘆息的語氣說:“當牽牛花初開的時節,葬禮的號角就已吹響。但是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它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佈散烈烈朝輝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柺杖。有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裡,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秦真愣了很久,才意識到他還在背誦一段她所不熟悉的文字,她伸出手去握住他,小聲地叫了一聲:“程陸揚?”
她的程陸揚回過頭來,眼睛裡有一種亮晶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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