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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穿藍色大衣、戴藍色帽子的中年婦女進來了,手裡拿著一疊荷蘭語雜誌,她朝我笑笑,坐了下來。我坐在舒適的一角,又一次開啟父親的第一封信。開頭的幾句話我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我記得那模樣驚人的詞語、令人吃驚的地點和時間、堅定而急切的筆跡。
“我親愛的女兒:
“請原諒,在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出發去找你母親了。多年以來,我相信她已經死了,可現在我不太肯定。
“在最近這幾個月裡,我想盡我所能,一點一點告訴你我的過去,以此來改正自己的缺點。雖然你母親是猛然闖入我的生活中的,但我還是打算慢慢把她帶入故事中。現在我害怕自己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應該知道和繼承的一切,有人就會逼迫我沉默——就是我無法再說下去——或者我自己甘願沉默。
“我已經講過你出生前我的研究生生活,也說了我的導師向我作了坦白後便離奇失蹤。我也告訴過你我遇到一個叫海倫的姑娘,她和我一樣對尋找羅西教授很感興趣,也許比我更有興趣。每每我能平靜下來時,我總試圖繼續講吓去,但現在我覺得,我應該開始把剩下的故事寫下來,明明白白地寫在紙上。如果現在你只能讀我寫的東西,而不是在陡峭的巔峰或平靜的廣場,在某個安全的港灣或某張舒適的咖啡桌聽我把故事講完,那麼錯將在我,是我說的不夠及時或沒有早些告訴你。
“為什麼我沒有一口氣把這一歷史都告訴你,一次就克服它,完全說出來呢?答案還是在於我的弱點。其實,什麼樣的故事可以完全簡化為單單幾個事實呢?所以,我一次講一段故事。我還得冒險猜測,當這些信到你手裡時,我應該已經告訴了你多少。”
我父親的猜測不太準確。他講故事的節奏快了一點點。讓我傷心的是,我也許永遠不知道,在海倫·羅西出乎意料地決定和他一道去尋找羅西教授那一刻,他是什麼樣的反應,也不知道他們從新英格蘭到伊斯坦布林一路上的趣事。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對付那麼多的表格,怎麼跨過政治的隔閡,辦理簽證和透過海關的?父親的父母是善良而理性的波士頓人,他是不是為自己突然決定去旅行而對他們撒了無傷大雅的謊?他是按計劃和海倫馬上去紐約了嗎?他們在旅館裡睡在同一個房間嗎?我年輕的心靈忍不住在構想這些謎,但又解不開。最後我只能把他們當作青春劇中的兩個角色,海倫小心謹慎地伸展四肢,睡在雙人床上,而我父親則可憐兮兮地縮在靠背椅上,除了鞋,什麼都沒脫。窗外,時代廣場的燈光色迷迷地閃爍著。
“羅西失蹤六天後,一個霧氣瀰漫的夜晚,我們從艾德威爾德機場飛往伊斯坦布林,在法蘭克福轉機。第二天早上,飛機降落在伊斯坦布林。我對一切都感到新鮮,有些大驚小怪的樣子,海倫在我身邊笑了起來。‘歡迎來到大世界,美國佬,’她說著,笑了。這是真正的笑容。
“海倫也從未到過這裡,她安靜而專注地端詳一切。在計程車上,她只有一次轉過身來,對我說,看到奧斯曼帝國的源泉——她用了這個詞——感覺真怪。奧斯曼帝國在她的祖國留下了許多痕跡。
“我思忖,海倫喜歡跑腿,幹嘛不投其所好呢?我倆有個心照不宣的約定,那就是我來付賬。我從國內的銀行裡取出為數不多的全部積蓄。哪怕我失敗,羅西也值得我竭盡全力。哪怕最終失敗,我也不過是一文不名地打道回府。我知道海倫是一個外國留學生,很可能一無所有,難以謀生。我已經發現,她似乎只有兩件套裝,要靠變換剪裁老舊的襯衫來換著穿。‘是的,我們住兩個隔壁的單間,’她告訴女房東,一個面容端莊的亞美尼亞老太太。‘我哥哥——哥哥——打呼嚕打得厲害。’
“‘打呼嚕?’我在長沙發上問道。
“‘就是打呼嚕,’她伶牙俐齒地說。‘你就是打呼嚕嘛,你知道的。我在紐約就沒關過眼。’
“‘沒合過眼,’我糾正道。
“‘好吧,’她說。‘關好你的門吧,閉嘴。’
“不管打不打呼嚕,我們都得睡上一覺來消除旅途的勞累,然後才能做事。等到我們開始在迷宮般的街道上搜尋,掃視形形色色的花園和院落時,已經快傍晚了。
“羅西在信裡沒有提到檔案館的名字。我們在談話時,他只把它稱為‘一個不為人知的資料寶庫,由蘇丹穆罕默德二世建立。’關於他在伊斯坦布林所做研究的那封信中補充說,檔案館是一座十七世紀清真寺的配樓。除此之外,我們還知道,從檔案館的一扇窗子可以看到哈吉亞·索菲亞,檔案館至少有兩層樓,一樓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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