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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輕微的,悶悶的響。
那小女孩留著短短的男生頭,悶臉撞進鍾閔懷裡,往後退一步,看到手裡的可樂幾乎全部潑在對方的襯衣上,忍不住“噢”地驚呼一聲。將紙杯往地上一放,掏出兜裡的紙巾去揩醬色的可樂漬。業主抽了口氣,那襯衣,一看便知是立體剪裁,名家設計,他一路不敢直視,低頭瞄到紐扣式樣獨特,上面分明有小小的“chung”字。
那女孩揩了兩下,不濟事。那邊有人遠遠地喊:“章一,票買到沒?我們馬上排到了。”她回頭應一聲,“就來!”她撞到的人很高,自己不及他肩膀,她仰頭往上看,看得到他的下巴和喉結,鍍上了太陽的金邊,從時空裡頭立體出來。她把紙巾包往他手裡一塞,“這個給你,我買過的最貴最好的紙。”丟開手跑了,跑了兩步又回來,撿起紙杯,“對不起噢”,再跑開,眨眼便看不見了。
鍾閔捏著紙巾包,塑膠紙透出紙巾上頭的花紋,粉紅粉藍的愛心和小熊頭。他微微仰頭看,天空也被人刷刷兩筆描上了粉,凝固著的像果凍,透明的,甜蜜的。他用手按了按方才撞過的地方,有東西黏住了面板,而面板,黏住的是心。
直接回公司,他只說了三個字:“另選址。”而那個入不敷出的遊樂園,劃歸了鍾氏,大肆整修,保留到現在。
章一醒過來,床單、牆壁連帶消毒水的氣味都是白的。只有昏死過的人才知道,醒來會覺得最後的事情發生在睜眼之前,極短暫的間隔。
她沒有死。她見到了她最渴望見到的人。她伸出手,他把頭低下來讓她抱住。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何武俠小說裡的人臨死都會暗叫“吾命休矣”,因為什麼都做不了,只有待斃,反倒有一種坦然。但是她,往下生出的卻是無止境的生有可戀。就是在那一霎那,她叫出來了,心底最深最深的名字,那個自己最依戀的人。
她把嘴湊到他耳邊,一遍遍叫:“鍾閔,鍾閔”此前她從未叫過他名字,但是現在彷彿是叫過了千百次,她理應這樣叫他的。她彷彿是上了癮,或是想把以前沒叫的補上,一聲聲的,沒完沒了。
他終於吻住她。最後一絲尾音化在他們的舌尖。不單是吻,還交換津液,彷彿是魚,窒息著相濡以沫。
過了很久,他們分開。有醫生進來做肢體檢查及功能評定。從意識開始,問了些考小孩子般的問題,她一一答了,然後是各種反射試驗,有要做肢體動作的,她始終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醫生說了幾次她也不聽,只好他來哄著,做完立刻又拉著。漸漸覺得煩,她只想和他待著。那醫生卻仍舊繼續。
最後,終於發現不對勁。
醫生問了什麼,她突然一閃念,“我的腿呢?”
鍾閔把她的手放過去,“這不是?”
她愣了一下,傻了一般,“我的腿,沒感覺。”下一秒,見鬼一樣大叫:“我的腿廢了!”她整個人像一顆炮仗,被拉了引線,一段沉寂後爆炸開來。她瘋了一樣,將鍾閔狠狠推開,抽出枕頭打他,打醫生。
她哭出來,絕望地,邊打邊叫:“我成了汪綠萍!我成了爛白菜!我成了賠錢貨!你走你走,趁早走!沒了腿,不如讓我死了罷!何必假惺惺在我跟前現眼!”她乾脆閉上眼,恨不得溺斃在黑暗的窟窿裡。她成了廢人了,他只是在可憐她!她不要他的可憐!
鍾閔迎著她揮舞的枕頭,抱住她,“不會的。不管你變成什麼,你都是這世上我唯一珍愛的。”
淚太多,她眼睛都睜不太開了。“你騙人,你騙人!你總是說謊話來哄我。我跟以前不一樣了,不能走,不能跳,連正常人都比不上,你必定是不要我的了。”沒有腿,他會愛一個廢人?她幾乎是在咆哮,“你走,你走!”
他見她又開始掙扎,只好不斷吻她,拍著背心肝寶貝地哄著。“乖,這只是暫時性的。不信你問醫生。”
她果然在他懷裡慢慢安靜下來。轉頭問醫生,“我會好嗎?”
這下醫生簡直是難做了。見這個陣仗,無奈說:“會恢復的。”至於恢復多少,那就說不定了。
=====================待續
她看看醫生,又看看他,“真的?”
醫生點頭。他那是保守說法,不見得有錯。見她不發作了,趕緊說:“先把檢查做完好嗎,一會去樓下拍片,我們會以最快速度研究出最好的治療方案,這樣康復療效會大大增加。前提是你必須積極配合。”
都這麼說了,如果是因為自身問題復原不了就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