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2/4 頁)
聚餐後年前就不演了。等到大年初一開臺,演員全得“喜份”,平時拿“小份”的;這一天紅紙包得的錢,就比角兒們多一點。他會到大北照相館拍一張相片。——哦!懷玉
不過,天天見的倒只是志高。
志高認認真真地在天橋唱了,不再插科打諢,旁門左道。不拿假工麻子剪刀來騙人,也不在寶局的骰子上瞞天過海。
當他扮著呂布時,總愛插戴一副簡陋的翎子表演。這“翎子功”的行當,說來也好笑,就是他從蛐蛐身上給學來的。什麼喜悅得意時的“掏翎”;氣急驚恐時的“繞翎”;深思熟慮時的“攪翎”;憤怒已極時的“抖翎”,還有涮、擺、耍、抹、咬—借一副翎子來表態,配合他的好嗓子:
“那一日在虎牢大擺戰場,我與桃園弟兄論短長,關雲長大力猛虎一樣,張翼德使蛇矛勇似金剛,劉吉德使雙劍,渾如天神降。怎敵我方天朝蚊龍出海樣。只殺得劉關張左遮右擋,俺呂布美名兒天下傳揚。”
天橋上常走著四霸天的打手、一貫道的頭子、警察局裡的密探、系統裡的狗腿子有勢力的人,歪戴呢帽,斜叼菸捲,橫眉豎眼,白布衫,青褂子,長袖反白,黑褲大襠——褲襠大,便於擺開架勢,隨時打架。
他們來到志高攤子面前,哈句好,志高會得給上香菸錢,還道:
“請二爺多包涵!”
他也有個目標,他也學著忍耐。一下子他長大了,成熟了,沉默了。——他掙的是正道上的錢,他開始培育自己成為一個有責任的人。是什麼力量的鞭策,叫不再花末掉嘴兒?他不想自己改性成為白費。——他是差點也淪作流氓了。
在沒人的當兒,再三思量,輾轉反側。都是不可告人的心事。
每個人,心中總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東西,溫柔而又橫蠻地糾纏著、播弄著。像一隻約子,待要把那東西給鉤上來,明明白白了,末了卻又無力,它消沉下去,埋在萬丈深淵。每個人都害怕。只落得滿目迷離。
就如這天,等得懷玉休息一場,重臨雍和宮,再訪王老公。聽說,燒香參拜的人,多給點佈施,喇嘛們會讓你看看精美無比的七寶館金歡喜佛。而太年青的,卻不得入。三人偷偷地趴在殿側,伺機窺探。
誰知這“歡喜佛”是什麼?聽倒是聽得不少,繪影繪聲,說的人,說到一半也就住嘴了。
此刻潛至偏殿,曲徑通出重門深鎖,帶點“窺秘”的興頭,一睹乾坤。
也真是另有乾坤。
歡喜佛很高,面貌獰猙的是男佛,身軀魁梧偉岸,充滿霸氣。女佛呢,卻是玲球嬌弱,若不勝情。這兩個佛像,說是“兩個”,毋寧說是“一個”。因為是相擁交合的。如此的“歡喜”,叫一知半解的人,不知如何應付了。
這就是陽明雙修嗎?
有點發呆,神魂顛倒地,心劇烈地跳,臉上起了紅暈,整個世界,視線之內便是佛。佛不是空,佛是躍動的生命。霎時間,孽緣種了,不能自拔。
雍和宮,世上為什麼會有雍和宮?
丹丹頭一個跑開了,她背向二人,隱忍著不可自抑的心緒,問:
“不知王老公還在嗎?”
在。王老公還在。
已經七年了,再見他,他竟也不十分顯老——他是早早便老定了,枯乾了,故再也不能演變成另外一種局面。他的臉,依舊白裡透著粉紅,依舊永遠長不出半根鬍碴子,白骨似的一雙手,依舊鉗掣著一頭貓。
真的,連貓群好像也不老呢。不過,也許這些貓,已是他們兒時所見的下一代了,也許是輪迴再生。說來,王老公是不是前生的人,生生世世死守他那唯一的寄居?
懷玉喚他,聲清氣朗:
“王老公!”
“誰呀?”陰陽怪氣的回應,然而更慢。在一室老人氣味中旋蕩。
他搖頭。十分的陌路。
“我是志高。很久沒見了,您身體好吧?這是丹丹呀。”
王老公一臉迷茫,前塵往事都似煙消雲散,他不記得了,什麼都忘掉。像一塊浸洗了七年,完全褪色的布頭兒,半點沾不上心間。
當大家仔細地看清時,方才曉得不知何時開始,老人已害了一種顏臉痙攣的病,總是不自覺地抖,籟籟地抖,抖一陣緩一陣,臉上的肌肉,很快便忘掉它曾經抖過,正在小休似的,準備下一場的磨難。——有時像個表情活潑的快樂人。
丹丹試圖引起他的回憶:
“老公,多年之前,我們三人來占上一卦呀,誰知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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