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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玉怨天的表情,漸漸不可思議地轉化成一朵笑容,他看著她,也實在太久了。——幸好她不知道,懷玉待要把目光移開,萬分的不捨。唐老大拍拍他:“你幹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臺上的鳳舞姑娘,又開始了另一段,不知如何,是這樣的一段:
“好花應由它自謝,雨滴愁腸碎也。美哉少年,望空懷想,渺渺芳魂乍遇,暗怨偷嗟”
哦,原來丹丹偷了落子館《紅梅閣》中的詞兒。想這李慧娘,乃平章賈似道之妾,隨船遊西湖,偶通書生裴舜卿,李失口一讚“美哉少年”,賈妒恨中燒,歸府後立斬李慧娘於半閒堂,又誘裴生入府,困禁紅梅閣,伺機暗殺不過少年戀慕,—一便遭了殺身之禍,好花由不得自謝,總是受摧殘,難怪連鬼也在嗟怨。
鳳舞唱這大鼓,換了另一種柔腸迴轉的腔口,纏綿而又遠送。讓聽的人總在自恨,好花,要護呀。
餘音又被風雨吹送至茶館簷下了,避雨的也有賣布頭兒和絹花紙花的,也有賣菸葉的,很細意地護著他們的貨品,情願自己身子遭點雨打,也不肯讓生計受溼。
有個剃頭挑子歇著,一頭是火盆,上面放著銅臉盆熱水;另一頭是個帶抽屜的小長方凳。剃頭的正跟一個人有議價,那人道:
“你閒著也是閒著。剃個頭,給你一半的錢,好吧?你看,反正下雨天,不肯就拉倒!”說著說著,他也只好肯了。
那人一屁股給坐到凳子上,蹺了二郎腿在抖,待剃頭的在小抽屜中拿出剃頭刀和木梳子來。
顧客轉過半臉來由人動剃刀,原來是志高。很得意,才半價,七八個銅板,真是撿便宜了。
一場苦雨,大概會直下到黃昏。撂地攤的,一天就白過了。掙不到幾個錢,也得付租金。
遠遠望去,灰檬漾,雷走遠了,風也弱了,但雨並沒有止住的意思。
大夥看著勢色不對,只得意興闌珊地回家轉了。
丹丹隨苗家出來,一眼見到志高,頭剃了一半,便道:
“曖是你,好體面呀!”其實是取笑他。
志高有點尷尬,頂上就是這個滑稽樣,只好解嘲:
“你信不信,頭髮也有鬼魂的,全給跑到你頭上去了。”
“我才不要,去你的!”
“它要找你,你不要也沒辦法啦,還是快點逃吧。”
志高實在不樂意讓丹丹看見他這副怪模樣兒,只一個勁叫她走。
縱然是暑天,如此大雨瓢潑,天也涼了,簷下各人趔趄著,走不走好?丹丹猛地打了個寒噤。身畔忽遞來一杯熱茶。懷玉正是靠近門口,看著丹丹:
“給你俗俗手。”
丹丹接過,也趁勢喝一口。懷玉很樂。
是這一次夏雨!雨點太大,太重。雨下得遠近都看不清,天河暴注,人間慘法。
這雨一下使斷續下了一季。
直至雲收雨散,天也驚了。知了罷叫,晴蜒倦飛,螢蟲也失明瞭。涼意不知是頓生,還是悄來,總之每下一回雨,涼意深一重。縱使郊原如洗,遠山嫵媚,但屈居城內天橋裡外的老百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過。過了小暑大暑,便立了秋,不覺已是處暑、白露時節。
志高剃過了的頭又給長滿了,在這小小茶館簷下,卻沒再撿到便宜,只是聽評書聽相聲,還是靠邊一站,打個招呼,就聽上老半天。他喜歡一些淺易而又是玩笑的故事。人人鬼鬼吃吃喝喝又一場。有說評書的講《聊齋志異》,這樣開頭:
“今天說的是一個極小的小段,《勞山道士》,這件事兒在山東。哪一府?哪一縣?就別追究啦,反正離著勞山近。只不過,怎麼近?步行也得有好幾天的行程。這個人姓王,大概排行第七,所以叫王七入——說了等於沒說,但日子過了也就過了。
八月,北平到處飄漾著一種甜香,桂子花雖不美,味卻是濃郁的,聞到桂花的香氣,就知道中秋快到了。
東四牌樓、西單牌樓、前門大街直達天橋等熱鬧街道,早已列開果攤,賣鮮貨,有紅葡萄、白葡萄、鴨兒梨、京白梨、蘋果、青柿、石榴、蜜桃—
端午、中秋、除夕是三大節,孩子們看著高興,大人們卻不見得高興呀。因為這中秋,是要給算了一夏天的帳的,平時生活日用,賒下的,中秋要還了。最令唐老大煩惱的,便是付了地攤上的租金、分賬,房子也得算帳,剩不了多少,眼看就過冬了。而且這個夏天,雨下多了,只掙作藝錢,懷玉上上場,也沒多大幫湊。
節,將就總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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