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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去,砸出一股厚重的溼黴味。
易颯倚在門邊,候著味道消些了才進去。
電燈意料之中的不亮了,備用電筒的電池潮黴了,關鍵時刻還是得靠火——她從櫃子裡拎出一個生鏽的煤油燈,拿下玻璃罩,點上燈芯。
然後拎到屋子正中央,盤腿坐到地上。
煤油很濁,燃出的燈焰光亮也疲弱,好像走不了直線,半途就軟塌塌彎垂下去,勉強撐出的那方亮像隆起的墳包,把她罩在正中央。
烏鬼沒進來,立在門外。
這畜生挺怪,走動起來又呆又蠢,但一旦立著不動,又極其有氣質,諸如堅毅、神秘、冷峻、凌厲之類的詞兒都可以往它身上套。
易颯開啟塑膠袋,取了段橡膠管出來,扎住左上臂,很熟練地拍了拍肘心部位。
這一陣子東奔西跑,有點曬黑了,血管都不清晰了。
她拆了根針管注射器,接上針頭,用力扎透獸用藥劑瓶封口的橡皮塞,覷著針頭探進去的位置差不多了,緩緩提起活塞抽取藥液,一直提到最大刻度線。
然後抬起左臂,給自己做靜脈注射。
推針的動作很輕,勻速,微闔著眼,表情很享受。
***
半夜,丁磧被手機響鈴鬧醒。
井袖也醒了,不耐地翻了個身,拿手揉了揉睜不開的眼皮,惺忪間以為自己在做噩夢:那種解放前、農村、跳大神驅邪的夢。
主要是因為這響鈴,錄的是個老男人唱歌,嗓音低沉沙啞,拖腔拉調,咬字不清,調子很西北,像蘭州花兒,又像陝北信天游。
背景音裡還有隱約的濤濤水聲。
丁磧背脊一緊,瞬間翻身坐起:這響鈴專屬於養父丁長盛,錄的是段傘頭陰歌。
他接起手機、下床,快步向著露臺走。
井袖茫然,才剛半撐起身子,丁磧回過頭,說了句:“你躺著。”
語氣又冷又硬,不是在和她商量。
於是井袖又躺回去,下意識蜷起身子,目送著丁磧走上露臺,拉上玻璃門,心頭湧起妻子般的滿足和無奈。
男人,總是有忙不完的事。
露臺上有點涼,夜氣帶著溼,四下都黑魆魆的,底下的游泳池泛粼粼的亮。
丁磧緊抿著嘴,眼皮低垂,聽丁長盛交代。
“我已經打聽到易颯的住處了,在大湖上的浮村,待會我給你發張大致的地圖,你儘快過去找她。”
“這一次別再出紕漏,這丫頭小時候就不服管,她爸都拿她沒轍,長大了更野,這幾年在東南亞混,結交的估計都是些下三濫,近墨者黑,一身邪氣。我跟她講話,她都不怎麼放在眼裡!”
丁長盛似乎有點動氣,咳嗽了兩聲,又壓下去。
“總之,你登門拜訪,得有個謙虛的姿態。你路上買點禮品提過去,見面了要客氣,仔細論起來,你們小時候還算見過面的,在西寧的那個江河招待所。”
丁磧嘴角不覺掀開一線譏誚的笑:“我記得,很要表現,還挺會搶答。”
丁長盛很不喜歡他這語氣:“好好說話,你這態度就不對!這一次要不是你自作聰明,跑去盯她,哪會有這麼多事!本來挺正常的一件事,讓你這麼一搞,反而複雜了。”
丁磧一窘:“是,我當時還以為,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被發現……”
丁長盛厲聲說了句:“她憑什麼不發現?她蠢嗎?她是易家這一代的水鬼!”
丁磧不吭聲了,通話出現了一兩秒的靜默。
他嘗試舊話重提:“但是乾爹,你不覺得奇怪嗎?水鬼三姓,每個姓每代只能出一個水鬼,她姐姐易蕭是水鬼,她怎麼可能也是?”
丁長盛冷笑:“我知道你奇怪,我也奇怪,但三伏三九的女七試,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她是正大光明過了的,我早跟你說過,這是老祖宗給的天賦,羨慕不來,練死了也練不來!”
……
掛了電話,丁磧回到床邊。
原本是要上床,但忽然又站住,總覺得有事沒做。
站了一兩秒之後,終於完全消化這通電話,明瞭接下來要做什麼。
他擰亮床頭燈,開始收拾行李。
這是他的習慣,動身前,要在頭天晚上把行李都理好,不喜歡一大早起來急急忙忙。
突如其來的光亮有點刺眼,井袖拿手遮住眼睛,問了句:“要走啊?”
丁磧嗯了一聲:“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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