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1/4 頁)
那人聽聞,徒然地張開嘴發出無聲嘶吼,神色悽苦,不曉得哪個字戳了他的痛處。
三日後,庭院裡的花草一夜之間全數枯萎。復三日,荻水鎮爆發瘟疫。首先發病的二人皆是府中家丁,此後一發不可收拾。無奈因鎮上人流實在太大,二位家丁又是常年四處走動,無法確定病症的源頭。
整個荻水鎮乃至整座城中皆人心惶惶。府上的流民病的病,逃的逃,無人顧及。小公子和兩位小姐不幸染疾,上吐下瀉了幾日,喝不下藥,近乎奄奄一息。正是這樣的時刻,府裡卻人手四散,夫人只得拖著虛弱的身體親自照料孩子。
如此持續了近七天,直到最後一個孩子再也無法哭鬧著喊疼,慢慢地沒了聲息,夫人呆愣愣地抱著尚且溫熱的軀體,吹了一宿的冷風。第二天府裡零星的家丁發現夫人身披白綾自絕於兒女棺槨旁,瘦若枯槁,雙目不瞑。
她苦苦等待的丈夫沒有歸來。
待到疫情被控制住,荻水鎮早已亂成一片,屍骸遍野。帶著疫病的屍身須得以火焚化,方絕除後患。
是以,在一個無月之夜,荻水倖存的百姓個個白紗覆面,手持火把,聚集到公認的疫病源頭,一把火將府邸點燃。火勢漸烈,木石瓦礫在烈焰中噼裡啪啦地灼燒,火光參天,映得黑黲黲的天際紅似滲血。
房梁在烈火中轟然俱倒,無比淒厲,彷彿有死去的魂靈在其中嘶號呼喊。府邸外圍的百姓或沉默佇立,或低頭追思,而後不忍觀看,陸續離開。
大火仍在燒天,烈火紅光中,徐徐走出一個不人不鬼的身影。那影子瘦得脫形,只堪堪掛住寸縷。他光腳踩在滾燙地面,一步步朝人群走來,火舌半點近不了他的身。
火光映出他的容顏,他灰色的眼瞳中褪去了波瀾,如一潭平靜的死湖。
“妖、妖怪啊——”
所有場景走馬燈似的在沈歆眼前晃過。縱使這座荻水鎮的日月更替十分古怪,她也沒有閒暇去懷疑,只覺一切發生得太快,她沒能弄清前因後果便倉促地落幕了。
她喃喃著:“才不是妖怪啊,明明是……”
肩頭忽而被什麼輕盈的東西拍了一下,她停下腳步回頭,看見替她起名字的老者拿了把大蒲扇,笑眯眯地豎了根食指在嘴唇前面。
“啊,您好呀。”方才的燒天大火仍清晰地留存在她眼中,她不禁有些疑惑,用力地眨眨眼,再拿手背抹了抹眼睛,“您怎麼,突然就變老了呀?”
老者長袖一擺,“不過是一副皮相罷了。”
她心裡默唸:皮相也很重要的,他們修人身的妖怪誰不想要一副好看的皮囊呢?
但也僅是想想而已,這話她是斷然不敢說出口的——正如她更加問不出為什麼他突然又能說話了,還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於是她晃晃腦袋,把雜念丟掉,乖巧地立在他身旁。
身旁的景緻飛速更迭。河對岸房子拆了又建,搬進了新的人家,細窄的河流上搭起了石橋,砌橋的石磚上又爬滿了青苔……
沈歆剛想詢問,忽然有個著布衣的姑娘從眼前嬉笑著跑過眼前,那笑聲清冽透亮,如汩汩溪流,身旁老者的目光追隨她移落至橋頭。她手中捏了朵含苞的白花,朝一個方向大幅揮舞,高喊:“爹爹,我等不及啦,要去見他!”
她輕快地跳上烏篷船,船家壓低帽簷,吆喝一聲,搖槳行船。
“這是……方才的夫人嗎?那位船家是……您?”
老者但笑不語,遙遙望著小船消失在河道轉角,天色再度昏暗,月上柳梢,水面船行不絕。而後日升月落,初升的朝陽灑在波光粼粼的河面,給兩岸的白牆黑瓦鍍上了一層溫柔而謙遜的紅。
這頭的烏篷船消失了,小石橋上爬滿青苔的磚塊被搬走,河流也被黃沙填埋,鋪做青石板路。天空下起了綿密的雨,細雨打溼的青石板路映出天空的顏色,有位姑娘從路盡頭跑來,她穿著破舊的陳衣,僅用荷葉避雨,懷裡抱著一條黑白間色的狗。她急切地敲遍了整條街上人家的門,哭著求門裡的人救救她的狗。她摔倒數次,終無人應,伏在滂沱大雨中無助地哭喊。
一人緩緩踏霧而來,輕聲降落在她面前,道:“姑娘,可否讓我看看你的狗?”
姑娘顫抖著手揭開小狗面上蒙著的荷葉,哽咽道:“小哈已經……”
“非也,你再看清楚些。”
她抹著眼淚低頭細瞧,倏然聽聞一聲微弱的“汪”,小哈在她懷裡睜開眼,鼻尖上頂著一朵盛開的白蘭。她大喜過望,連忙抬頭言謝,可哪裡還有方才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