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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樹,去接了一兜的梨花,送到老祖母跟前,說:“阿麼,送你。”
僕婦膽顫心驚。
老太太想發作。最後卻只是盯著小女孩,說:“幹嘛?”
九娘看看老太太一身的黑衣裳,把一朵花心嫩黃,花瓣潔白的梨花別在老太太黑色的衣襟上:“好看!”
顏色對比鮮明。
配著老太太一頭的銀髮,的確是看起來臉上的褶皺都溫柔了幾分。
一顆枯了大半輩子的樹,一個穿了暗色衣服半輩子,唯恐被人說一句不莊重的的寡婦。
臨老,收到了一朵花。送給她花的人,真心實意誇她好看。
九娘在老祖母這裡住下來了。
儘管同樣都是病怏怏的。但是她和比她大了八歲,痛苦起來,就動不動就大哭大鬧、砸人砸碗,陰沉暴躁的哥哥六郎不一樣。
九娘從來不哭一聲。並且總要努力地去使人們開心。
每當她的祖母抱著又一次次虛弱下去的小女孩,老淚難忍的時候,九娘就摸摸祖母溝壑縱橫的臉頰,細聲細氣地逗老人家:“阿麼哭鼻子?變鴨仔噢。”
過去伺候老太太的老媽媽掉了一顆牙。悲傷自己又老了,說話漏風。
九娘就偷偷把自己掉下來的乳牙也收藏起來,一本正經地安慰老媽媽說:“我鴨翅也掉啦。你鴨翅也掉啦,沃們都是長大啦。”
比她大兩歲歲的小丫鬟因為年紀小,被別的丫鬟欺負,偷偷躲在門邊哭。九娘看見,就要小丫鬟陪她下棋,這是病塌上唯一合適的遊戲。
九娘會故意輸給小丫鬟,等小丫鬟笑起來了,九娘就哇裡大叫,塞給她一把西洋糖果。
有時候,祖母逗著問她:“為啥老是這麼開心?”
九娘想了想,說:“藥,苦苦的。生病,苦苦的。哭,也苦苦的。笑,好看,像糖。”
小姑娘覺得自己生活裡到處都是苦苦的藥,就不想看到人們再愁眉苦臉地對著她。
祖母親了親小姑娘,摟著她,最後看了看她殘疾的小腳,說:“上天不公平。人間也不公平。”
九娘漸漸長大。衛家人不許她識字。說甚麼女人讀多書才會出事。
但是九娘也做不了什麼女工,她瘦骨伶仃的坐在床上,拿起針線,手都不穩,祖母就怕她戳著自己。
小姑娘經常百無聊賴坐在床上。她一雙小腳,沒人抱著走不了路。祖母和伺候祖母的老媽媽都老了,沒有強健的婆婦丫鬟在的時候,她就只能坐在病床,呆看著窗外陽光下的梨樹。
她七歲的時候,家裡就給她定了親。定的是閩南另一戶大家族孫家。
祖母那時候也已經病了。
一對病祖孫坐在一起,老太太摸摸九娘稀疏的頭髮:“阿麼的故事,你知道麼?”
九娘搖搖頭。
老太太說:“阿麼的爹,是抗倭寇死的。他沒有兒子,只有我一個女兒。他給我留下了一箱兵書,一冊手稿。我不識字,他留下的書稿,一個字都看不懂。”
靠著這廂書稿,她嫁進了衛家。當然,她嫁進來的時候,並不知道衛家為什麼要娶她一個自小喪母的,武夫的女兒。
衛家轉眼就把這些書稿拿去了。拿去做了什麼,給了誰,老太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他們以為阿麼都不知道。”
老太太招招手,叫過來老媽媽李寅,神神秘秘地指著李媽媽對九娘說:“這些書,衛家可拿不走!”
九娘仰著頭,一派迷惘:“李媽媽識字?”
李媽媽露著沒剩幾顆牙的嘴笑。
老祖母一邊咳嗽一邊笑:“她也不識字!天下的女人,有多少是識字的?連富家小姐,絕大多數也都是睜眼瞎。”
九娘想起了自己。她只能認得個九字而已。
老祖母笑過去,胸口發悶,咳嗽劇烈起來,九娘給她順氣。半晌,才聽到祖母說:“要是他們能殺了倭寇,我吳燕倒也看得起他們!可惜,這幫蛀蟲,拿了我爹半生的心血,第二年反倒跟倭寇勾結,劫掠沿海百姓,拿百姓的人頭冒充倭寇充軍功!”
李媽媽也鼓起眼,冷笑一聲。
看看九娘懵懂的眼神,老太太嘆口氣:“祖母老了,沒什麼可以給你添妝的。也保護不了你。”
“但是,”祖母指指李媽媽:“我爹留給我的東西,我通通給你。”
九娘瞪大了眼。原來,李媽媽早年,是跟著老太太的親爹吳將軍身邊的侍女,打過仗的。她雖然不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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