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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連一個字都沒有說,用一隻手接起了兩瓶酒,兩根手指拈起了銀票,站起來就走。不是走出去,是走進去。走進了後面老婆婆住的屋子,
一間又髒、又亂、又破、又小的屋子,那老婆婆正縮睡在屋予裡的一張破炕上,縮在角落裡,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常剝皮走進來,將兩瓶酒和一疊銀票都擺在破炕前的一張破桌子上,忽然恭恭敬敬的向老婆婆躬鞠長揖。
從來也沒有人看見他對任何人如此恭敬過。
老婆婆也顯得很吃驚,身子又往後縮一縮,看來不但吃驚,而且害怕。
常剝皮道:“銀票是十萬兩,酒是二十年陳的女兒紅。”
老婆婆好象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常剝皮道:“晚輩姓常,叫常無意,在家裡排第三。”
老婆婆忽然道:“你老子是常漫天?”常無意道:“是。”
老婆婆身子忽然坐直了,忽然間就已到了桌子前面,拍碎了酒瓶上的封泥嗅一嗅,疲倦衰老的眼睛裡立刻發出了光。
就在這一瞬間,這個老掉了牙的老婆婆好象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但變得年輕很多,而且充滿了威嚴和自信,說不出的鎮定而冷酷。
這種變化不但驚人,而且可怕。
常無意既沒有吃驚,也沒有害怕,好象這種事根本就是一定發生的。
老婆婆再坐下來時,桌子上的那疊銀票也不見了。
常無意雖然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眼睛裡卻已露出希望。
只要她肯收下這十萬兩,事情就有了希望。
老婆婆道:“這是好酒。”常無意道:“是。”
老婆婆道:“坐下來陪我飲。”常無意道:“是。”
老婆婆道:“喝酒要公平,我們一人一瓶。”
常無意道:“是。”他搬了張破椅子過來,坐在老婆婆對面,拍碎了另一瓶酒的泥封。
老婆婆道:“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常無意道:“是。”
老婆婆捧起酒瓶,喝了—口,常無意也捧起酒瓶喝了一口。好大的一口,一口酒下肚,老婆婆的眼睛就更亮久
第二口酒喝下去,衰老蒼白的臉上,就有了紅暈。瞧著常無意看了半天,道:“想不到你這孩子還有點意思。”常無意道:“是。”老婆婆道:“至少比你老子有意思。”常無意道:“是。”
老婆婆又喝了口酒,又瞧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問道:“你也想跟他們上狼山去?”常無意道:“是。”
者婆婆道:“你老子已死了,你大哥、二哥也死了,你們家的人幾乎死盡死絕。”常無意道:“是。”老婆婆誼:“你不想死?”常無意道:“我不想。”
老婆婆笑了,露了一嘴已經快掉光的牙齒,道:“我拿了你的錢,喝了你的酒,我也不想讓你死。”常無意道:“是。”
老婆婆道:“可是你上了狼山,我也不一定保證你能活著下來!”常無意道:“我知道。”
老婆婆道:“狼山上有各式各樣的狼,有日狼,有夜狼,有君子狼,有小人狼,有不吃人的狼,還有真吃人的狼。”
她又喝了口酒:“這些狼裡面,你知不知道最可怕的是哪種狼?”常無意道:“君子狼。”
老婆婆又笑了,道:“看來你不但很有意思,而且很不笨。”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最可怕的。
老婆婆道:“君子狼的老大,就叫做君子,這個人看來就象是個道學先生,不管做什麼事都中規中矩,說話更斯文客氣,不知道他的人,看見他一定會覺得他又可佩、又可親。”
她忽然一拍桌子,大聲道:“可是這個人簡直就***不是個人,簡直該砍頭三萬七千八百六十次。”
常無意在聽著。
老婆婆又喝了幾口酒,火氣才算消了些,道:“除了這些狼之外,現在山上又多了一種狼。”
常無意道:“哪種?”
者婆婆道:“他們叫嬉狼,又叫做迷狼。”
這兩個名字都奇怪得很。
這種狼無疑也奇怪得很。
老婆婆道:“他們年紀都不大,大多都是山上狼人第二代,一生下來就命中註定了是個狼人,要在狼山上過一輩子。”
常無意明白她的意思。
狼人的子女,除了狼山外,還有什麼別的地方可去?
天下雖大,卻絕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允許他們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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