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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反,則不得不擁立柴進為首。其他人能接受?
往日一道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兄弟,突然變成了需要三跪九叩的流亡皇帝?
宋江肯定不介意朝他跪拜;晁蓋是肯定介意的。李逵要是沒人攔著,肯定會直接拿板斧把柴進砍了。
潘小園想通這些,差點直接站起來,下一刻才想起來自己身在半空,半身一個趔趄,才又找到平衡。腦子裡各樣資訊跟著涮了一回,徹底清醒了。
她訕訕笑笑,還是說出自己的判斷:“不可能。做不到。”
史文恭笑道:“何以做不到?聽聞滄州柴大官人為人最是和氣,又是聰慧灑脫,要我奉他為尊,豈不比東京大內裡那個只知道踢毬玩鳥的混混要強百倍?”
這句話,語氣凝重幹練,一點也沒有往常的賤腔調,甚至頗有些正義凜然的感覺。
潘小園聽著他如此一本正經地大逆不道,心中突然一空,覺得理解到史文恭的意思了。
柴進當皇帝可能不夠格,但當傀儡,足夠了。
至於是誰的傀儡……這個問題的答案,將伴隨著無窮無盡的烽煙、兵禍、流民、枯骨。
也難怪史文恭在聚義廳時的顧慮。這種話哪能同時當著幾位老大的面說。
周圍的風變得忽冷忽熱,明月隱了身,隔著一層薄雲,籠罩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不知哪裡的煙火氣息飄過來,帶著黯淡的松木清香,帶著起起伏伏的潮水般的不真實。
群星漸隱,霧氣起來。潘小園不由得將披風裹緊了些。忽然發現,時間的流逝快于思考的速度,東方已經現出隱隱的蟹殼青,彷彿即將破繭而出的蝶翼。
身子好像已經適應了屋頂的高度,腿也沒那麼軟了,底氣也慢慢出來了。順著他的思路,慢慢捋出一個完整的脈絡。
“所以,史官人一力促成這事,又是為了什麼?”
史文恭身子一仰,反而優哉遊哉地雙手枕在腦後,笑道:“難道在下在娘子眼裡,就一定要是個利己小人嗎?我就不能關心一下黎民蒼生?”
潘小園心裡嗤之以鼻,臉上禮貌地一笑:“所以官人那兩萬貫,也是為了黎民蒼生而花的了?”
就算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豪傑,也沒有人人腰纏十萬貫的命。史文恭身為曾頭市教師,自己多半攢不下這麼多積蓄。這筆鉅款,也代表著曾頭市這樣一個地方武裝的態度。
史文恭輕笑:“娘子蘭心慧質,史某無話可說。”
潘小園輕輕哼了一聲。果然是想趁機分一杯羹的。
但就算如此,如果他沒說假話,貌似也是一個雙贏的局面……吧?
為什麼選擇現在來和梁山結盟?
到底還有什麼隱瞞?
若是遊說不成功,他給自己留了幾條後路?
若是整個造反計劃不成功,梁山還有什麼後路?
這些話潘小園一句沒問出來,只是點點頭,漫不經心地問:“所以,能把我弄下去了嗎?”
居然頭一次不按套路出牌,史文恭有點驚訝:“娘子沒有旁的問題了?”
小娘子被他掌控於股掌中,十分認命,一直是安安靜靜地聽著。熹微的晨光下,整個面容都是柔和的,只有那柳葉般的眉平平舒展,眉梢十分乾淨地收成細細一線,給那張軟玉般的臉新增了三分乾爽利落。
史文恭忽然有些小小的不自信起來。他從來是個賭徒,從小到大,基本上還沒有賭輸過的時候。
潘小園微笑:“官人已經言無不盡,奴家知你的意思了,該傳的話,都會傳到。但奴在梁山人微言輕,要是大哥們最終不聽我的……”
史文恭大笑:“那怎能怪娘子呢?只能說史某時運不濟,眼看這花花世界爛到了根,卻無能為力,不能救上一救。”
說畢,雙手在腿上一撣,瀟瀟灑灑地站起來,衝著房頂下面的一片空氣,輕輕一躍,走位風騷的落了地,抬頭向上,朝潘小園做了個“請”的手勢。
潘小園怔了好久,才不得不提醒他:“這個,奴家輕功造詣有限……”
太有限了,最多隻能跑個半程馬拉松。
史文恭袖子一拂,笑道:“娘子只管像走路一樣下去就行了,在下雖然微末功夫,要能不讓娘子傷著,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潘小園一口氣噎嗓子眼裡。這又是作什麼妖,讓她投懷送抱還是怎地?
她決定明天就去找人學輕功。但是眼下拿他沒辦法,咬著牙根道:“像你帶我上來那樣下去,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