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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一個癱成一團軟泥,一個還尚有點精神。好不容易把床鋪整理出個夠躺人的平面來,抱她上去,沒沾枕頭就聽到呼吸均勻了。
他自己; 摟著軟綿綿滑膩膩的一團,神思睏倦卻難寐,總覺得心緒不安。隨手理她的鬢髮; 靜靜想心事。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聲遙遠的喊叫。
“大哥!大哥……”
聲音跑近; “大哥快來,有急事!”
武松一怔。滿目凌亂; 眼中有些惱怒尷尬。
“不是都安排好了麼!有什麼事; 明天說不行?”
外面的人急得快哭了,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喊出來; 最後還是籠統叫他:“大哥你出來……”
潘小園迷瞪著眼; 懶得起來。見他那似窘非窘的樣兒; 吃吃的笑,輕輕推他,笑道:“快去呀; 別掉以輕心。”
見他猶豫; 又催:“不是說好了陪你嗎?我就在這兒等你; 飛不走。就算你一去去了十年八年,我在這兒生根發芽的等你。”
武松深為感動,認認真真吻她一吻; 這才依依不捨把她鬆開。他突然想,自己的天分都去哪兒了?要是他也能脫口而出一句這樣的話,她聽著得多開心。
飛快打理整齊,出去一看,便嚇一跳。十幾個兄弟站成一排,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夥互相看一眼,最後還是張青出來,顫著聲音說:“武松兄弟,你……你去看一下宋大哥……”
宋江被軟禁在自己平日居住的院子裡。那院子由於要防備居心不良的“刺客”,被修葺得十分嚴整:三重鎖,內外窗,一丈高的院牆。內裡發生什麼動靜,外面都很難察覺到。
宋江聽著外面不斷的人來人往、發號施令,將他苦心經營的百尺高臺一點點拆卸掉。更別提,梁山上那些見了他恭恭敬敬叫大哥的好兄弟們,表面上半推半就的跟著他招安報國,內心裡竟而終究是沒將他的抱負放在第一位。自作孽不可活,眼睜睜看著梁山飛快地倒退,自知大勢已去,再無挽回的可能。
相似的絕望,他當年在江州牢城裡就體會過一次。醉後誤題反詩——其實他哪裡是想犯上作亂,不過是發洩內心鬱積的不滿,話說得重了些——他宋江經史權謀俱通,哪點比不上朝廷裡那些不學無術的大員,憑什麼人家青史留名,有官爵有封號,他卻懷才不遇,流落江湖,百年之後盡歸黃土,誰還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可惜被妒才之人借題發揮,說他謀反,給他判了個斬。被押上法場的時候,宋江覺得這一輩子就算交代了。雖然他不甘,死也是一縷不肯走上奈何橋的怨魂。
而這一次呢?雖然沒有被人取了性命,但卻被同樣無情地奪走了所有的希望。而這一次,也定不會有老大哥晁蓋,帶著一干熱血丹心的兄弟,將他從鬼頭刀下救出來,重新開始了。
宋江後悔。悔自己終究是沒有成大事的魄力。倘若不是顧著兄弟義氣,在山上收留了那麼多桀驁不馴的異黨;倘若能用更硬的鐵腕把吳用震懾住,讓他不至於臨陣倒戈;倘若當初乾脆狠心殺了武二和他那些同黨,怎麼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揚名顯姓、衣錦還鄉,一切如同一場荒誕的夢,還沒開始,便被碾壓粉碎。
自己的老父已經歸天,親弟已經結婚生子,宗親香火有人奉祀。這時候放棄,也不算不孝吧。
割破手指,寫就血書一封,洋洋灑灑,言明自己自幼學儒,長而通吏,不幸失身罪人,不肯半點欺心,有心報國,無力迴天,今自絕於此,以全一世忠義清名。
然後詳細安排了後事:自身財產盡數給散周圍貧苦百姓,訓弟教侄,此生不可有違忠義之道。最後告誡梁山兄弟,勿要一念之差,重墮魔道。宋江在別處,還會看著你們。
書罷,換上御賜的紅錦袍、金腰牌、朝天巾幘,抹綠朝靴,面向汴京方向俯伏跪拜。然後白綾一匹,一代江湖梟雄,就此黃粱一夢。
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氣絕多時。
宋江的院門外面,已經黑壓壓跪了一片人。武松雙目失神,雜在人群裡,慢慢跪下去。一跪便是一整夜。
他茫然聽著周圍人聲鼎沸,哭泣、哀號、竊竊私語,每一個音節都直衝腦海深處。從小到大,沒有如此深切地懷疑過自己的所作所為——宋大哥,是不是他害死的?
用強大的意志力,將滑入深淵的情緒一點點拉上來。用力掐掌心,強迫自己澄澈清明。
直到天邊一線曙光閃了眼,才猛然站起來,一瞬間的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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