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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裡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但是他知道里面倒映的他是什麼樣子。
滿頭白髮,眼睛混濁滄桑,衰老的面容像是樹幹的枯皮,完全看不出年輕時的俊美模樣。
嶽昭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下,隨即重重的咳了下,身體往前傾,血噴在素白的被子上。
外面的門生聽到聲音,驚聲道:“老師!”
旁邊的奴才連忙扶著他,哭聲哽咽。
嶽昭仿若未聞,他吩咐扶著自己的奴才,“取紙筆來。”
對方抹掉眼淚去拿了過來。
嶽昭擦乾淨嘴上的血跡,讓奴才將紙筆放在桌上,淡淡道:“出去吧,不要讓人進來。”
“大人……”
“出去。”
奴才出去了。
房間裡真正的清淨下來,門外的世界彷彿和他隔絕了一樣,那些聲音,全部傳不進他的耳朵裡。
嶽昭掀開被子,起身。
他的身體從一年前開始便急劇敗壞,太醫說好好休息還能活幾年,他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彷彿解脫了一般。
然後開始不斷處理事務,協助新帝整肅朝臣,新帝屢屢讓他休息,他卻置若罔聞,只想著這樣也好,這樣……他就能去陪斐斐,去求她的原諒。
嶽昭換了一套青衫,將自己整理得乾乾淨淨,隨即緩步走到書桌面前,坐在椅子上,拿起了筆。
他一生給她畫過太多的畫,不計其數的,被他一封又一封藏了起來,藏到別人尋不到的地方,與塵土歲月腐爛。
他想他快要死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點盡頭,他總得做點什麼。
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他用另外一隻手,扶住它,然後俯身,睜大了眼睛,這樣才好看清自己寫的是什麼。
吾妻……斐斐……
歪歪扭扭的字落在紙上,嶽昭還記得斐斐誇過他的字,說矯若遊龍,翩若驚鴻。
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妻。
吾與妻於念安樓見,驚為天人,別離後,輾轉反側,多次妄念。
得汝為妻實乃天幸,心悅而喜,誓之約永不背棄。
為名利所迷,終不得行諾。
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原諒吾,故遂忍悲為汝言之。
誓言已違,今報應至,吾孤身一人,悽悽慘慘慼戚。
大限將至,常念往事,醒來空覺一人,入夜臥榻悱惻,不得入睡,吾妻,吾甚悔之。
聞人有來世,願來世遇你,不背棄之。
一陣寒風吹開槅窗,他口中吐出血來,落在紙上,將那些字跡淹沒,嶽昭伸手想要去擦乾淨,卻越擦越模糊。
“斐……斐。”
“斐斐……”
淚珠從混濁的眼中流了出來,他怔怔看著那汙了的紙頁,然後痴痴笑了起來。
原來,斐斐從未原諒過他,連這與妻書,都不願給他留下。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順風飄落進來,落在他的頭髮上,衣服上。
風更盛,床幔隨著寒風飛舞,點著的燈火被吹翻,落在了床幔上,很快燃了起來。
嶽昭回頭,恍惚中,那些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變成了高高佇立在護城河邊的花樓。
羅紅的燈籠高高懸掛,來往的女子頭戴點了金的簪。抹了朱的唇,在夜色下悄然綻放出花一樣的姿態。
行走間銷魂蝕骨的香,隨著清風明月消散在夜色之中。
美人芙蓉,嬌聲笑靨。
“小書生,來呀。”她們在叫他,朝她揮著手,“她在這裡等著你呢!快來呀!”
嶽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們紛紛讓開了一條道,捂著唇笑著說,“她就在前面等你,快去吧!去了你就能見到她了。”
他踉踉蹌蹌的走過去,眼神越來越明亮。
近了,近了……
他看見了。
那站在木梯盡頭的人,手指搭在木欄上,眉梢眼角都是萬般的風情。她在看他,朝他伸出了手。
嶽昭露出喜極而泣的笑容來,他狼狽爬上木梯,正要和她相握。
轟——!
火焰映紅了天邊,橫樑斷裂。
“老師!”
“大人!”
……
新艾歷六年。
坐丞相之位長達四十七年的嶽相,辭世。
新帝大為悲慟,命人將之厚葬,並親自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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