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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同父親很早以前就回避見面了。一來雖然同在一家,但活動時間段截然不同,二來父親一天之中幾乎所有時間都悶在位於別處的工作室裡。何況,不用說我總是刻意避免同父親見面。
我上的是一所私立中學,裡面幾乎全是上流家庭或有錢人家的子女。只要不出大格,就能直接升入高中。他們個個牙齒整齊、衣著乾淨、說話無聊。在班裡我當然不受任何人喜歡。我在自己周圍築起高牆,沒有哪個人能夠入內,也儘量不放自己出去。這樣的人不可能討人喜歡。他們對我敬而遠之,並懷有戒心。或者感到不快、時而感到懼怕也未可知。然而,不為他人理睬這點莫如說正中我下懷,因為我必須獨自處理的事堆積如山。休息時間我總去學校圖書室,貪婪地閱讀不止。
不過學校的課我還是聽得相當專心。這是叫烏鴉的少年再三勸我做的。
初中課堂教的知識和技術,很難認為在現實生活中有多大用處,是這樣的。老師也差不多全部不值一提。這我曉得。可你得記著:你是要離家出走的。而那一來,日後進學校的機會幾乎等於零。因此最好把課堂上教的東西——喜歡也好討厭也好——一點不剩地好好吸進腦袋。權當自己是塊海綿。至於儲存什麼拋棄什麼,日後再定不遲。
我聽從了他的勸告(總的說來我對叫烏鴉的少年是言聽計從的)。我全神貫注,讓腦袋變成海綿,側耳傾聽課堂上的每一句話,使之滲入腦袋。我在有限時間裡理解它們記住它們。這樣,儘管課外幾乎不用功,但考試成績我經常在班上排在前面。
肌肉如合金一般結實起來,我也愈發變得沉默寡言。我儘可能不讓喜怒形諸於色,注意不使自己所思所想為老師和身邊同學注意。我即將融入劇烈爭鬥的大人世界,要在那裡邊孤軍奮戰,必須變得比任何人都堅不可摧。
面對鏡子,我發現自己的眼睛泛出蜥蜴般的冷光,表情越來越僵硬麻木。回想起來,自己從不曾笑過,甚至連微笑都不曾有過——至少記憶中如此——無論對他人還是對自己本身。
但是,並非任何時候我都能徹底保持靜靜的孤立。以為自己圍築妥當的高牆一下子土崩瓦解的時候也是有的。雖然不很頻繁,但時而還是有的。圍牆在我不知不覺之間崩毀,我赤身裸體暴露在世介面前。每當那時腦袋便一片混亂,極度混亂。況且那裡還有預言。預言總是如黑乎乎的水潭出現在那裡。
預言總是如黑乎乎的神秘水潭出現在那裡。
平時靜悄悄潛伏於某個人所不知的場所,一旦時機來臨,它就無聲無息地湧出,冰冷冷浸滿你身上每一個細胞。你在殘酷的洪水氾濫中奄奄一息,痛苦掙扎。你緊緊抓住靠近天花板的通風口,苦苦乞求外面的新鮮空氣。然而從那裡吸入的空氣乾燥得幾乎起火,熱辣辣地灼燒你的喉嚨。水與渴、冷與熱這理應對立的要素齊心合力朝你襲來。
儘管世界上有那般廣闊的空間,而容納你的空間——雖然只需一點點——卻無處可找。你尋求聲音之時,那裡唯有沉默;你尋求沉默之時,那裡傳來不間斷的預言。那聲音不時按動藏在你腦袋某處的秘密開關。
你的心如久雨催漲的大河。地面標識一無所剩地被河流淹沒,並衝往一個黑暗的地方。而雨仍在河面急劇傾瀉不止。每當在電視新聞裡看見那樣的洪水,你便這樣想道:是的,一點不錯,那就是我的心。
離家之前我用香皂攀?歡晡{?
在洗漱間裡洗手、洗臉。剪指甲,掏耳,擦牙。花時間儘可能使身體清潔。在某種情況下,清潔比什麼都重要。然後面對洗面臺的鏡子,仔仔細細審視自己的臉。那裡有我從父親和母親那裡——話雖這麼說,母親的長相我根本記不起來——作為遺傳接受下來的臉。即使再抹殺臉上浮現的表情,再淡化眼睛的光亮,再增加身上的肌肉,相貌也是改變不了的。就算我深惡痛絕,也不可能把兩條只能認為受之於父的又長又黑的眉毛和眉間深深的皺紋一把扯掉。如果有意,我可以除掉父親(以我現在的力氣,決非什麼難事),也可從記憶中將母親抹消。可是我無法將兩人的遺傳因子從身上驅逐乾淨。如果我想驅逐,只能驅逐我自身。
並且那裡有預言。它作為裝置深深埋在我的體內。
它作為裝置深深埋在你的體內。
我熄掉燈,走出洗漱間。
家中充溢著又溼又重的沉默。那是並不存在的人們的低語,是活著的人們的喘息。我環顧四周,站住不動,深深呼吸。時針劃過午後三時。兩根針顯得那般陌生,它們擺出一副中立面孔,不肯站在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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