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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現在不能動,要留給緊急情況,中田想。由於認不得字,理解系統性東西格外花時間。進餐廳必須先買餐券。餐券在自動售貨機賣,不認字的中田須求人幫忙。他說自己弱視看不清東西,馬上有個中年女性替他投幣按鈕,把找回的錢給他。中田從經驗中懂得,在某些人面前還是儘量不暴露自己不認字的事實為好,因為他時長被人投以審視妖怪般的目光。
吃罷,中田挎起帆布包,拿起傘,向身邊卡車司機模樣的人打招呼。“自己想往西去,能允許我搭車麼”——如此問來問去。司機們看中田的相貌,看他的打扮,然後搖搖頭。白搭車的老人極其稀罕,而對稀罕的東西他們懷有本能的戒心。“公司不讓人搭車,”他們說,“抱歉。”
說起來,從中野區進入東名高速公路就花了不少時間。畢竟中田幾乎沒離開過中野區,連東名高速公路的入口在哪裡都不曉得。能使用特別乘車證的都營公共汽車必要時倒是乘過,而需要買票的地鐵和電氣列車從未一個人坐過。
上午快十點的時候,中田把替換衣服、洗漱用具和一點簡單的食品塞進帆布包,把藏在榻榻米下面的現金小心放入腰帶包,拿起一把大布傘走出宿舍。他問都營公共汽車司機如何去東名高速公路,司機笑道:“這車只到新宿站。都營公共汽車不跑高速公路。高速公路要坐高速巴士的。”
“跑東名高速公路的高速巴士從哪裡開車啊?”
“東京站。”司機說,“坐這車去新宿,從新宿換電車去東京站,在那裡買指定座位票上巴士,那樣就可以進入東京高速公路了。”
雖然不甚明瞭,但中田還是姑且坐上那班公共汽車去了新宿站,不料那裡是個極大的鬧市區,人頭攢動,走路都不容易。許多種電車南來北往,完全搞不清去哪裡才能坐上開往東京站的電車。指示牌上的字當然認不得。問了幾個人,但他們說得太快太複雜,滿口聞所未聞的固有名詞,中田橫豎記不來,心想,簡直同貓君川村交談一個樣。也想去派出所執勤點問問,又怕被當作老年痴呆症患者收容起來(此前經歷過一次)。在東京站周圍東望西望走來走去的時間裡,由於空氣不好人車嘈雜,心情漸漸不舒服起來。中田儘可能挑人少的地方走,在高樓大廈之間找出一小塊公園樣的場地,弓身在長凳上坐下。
中田在此悵然良久。不時自言自語,用手心撫摸剪得很短的頭髮。公園裡一隻貓也沒有。烏鴉飛來啄食垃圾箱。他幾次仰望天空,根據太陽位置推測大致時間。天空被汽車尾氣弄得晴不晴陰不陰的,不知什麼色調。
偏午時分,在附近大樓工作的男女來公園吃盒飯,中田也吃了自帶的夾餡麵包,喝了保溫瓶裡的茶水。旁邊凳上坐著兩個年輕女子,中田試著搭話,問怎麼樣才能去東名高速公路。兩人教給的同那公共汽車司機說的一樣:乘中央線去東京站,從那裡坐東名高速巴士。
“剛才試過了,沒試成。”中田如實相告,“中田我這以前從沒出過中野區,不明白電車怎麼坐。只坐過都營公共汽車。不認字,買不來票。坐都營公共汽車坐到這裡,再往前就寸步難行了。”
兩人聽了,吃驚不小。不認字?可是看上去倒是個不壞的老人,笑眯眯的,衣著也整潔。如此大好的天氣拿一把傘多少令人費解,但看不出是流浪漢。長相也蠻可以。不說別的,眼睛就黑白分明。
“真的沒出過中野區?”黑髮女孩問。
“是的,一直沒出去,因為中田我迷路不歸也沒人找的。”
“字也不認得。”頭髮染成褐色的女孩說。
“是的,一個也認不來。數字麼,簡單的大體明白,但不會計算。”
“那,坐電車很困難了?”
“那是,非常困難。票買不成。”
“有時間很想帶你去車站讓你坐對電車,但我們一會兒就得回公司上班,沒有那麼多去車站的時間,對不起。”
“哪裡哪裡,請別那麼說。中田我總有辦法可想。”
“對了,”黑髮女孩道,“營業部的峠口不是說今天去橫濱來著?”
“唔,那麼說他是說過的。求那小子準行,人是有點兒難接觸,但不壞。”褐發女孩說。
“噯,老伯,既然不認字,索性hitchhike好了。”黑髮女孩建議。
“hitchhike①?”
“就是求那裡的車捎上你。大多是長途卡車,一般車是不讓搭車的。”
“長途卡車也好一般車也好,那麼難的事中田我不大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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