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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爪,我擰你一把的。打鬧起來也不怕著涼,穿身單衣像跑江湖賣狗皮膏藥的,在統艙你來我往的追逐、打鬥,把地板跑得咚咚咚地像逃兵荒的。睡著了的男女知青被鬧得驚醒,一個個心煩意亂的吼叫。這下犯了眾怒,三人趕緊溜回被窩睡覺。
可是一旦靜下來,躺在這空蕩黑暗的船艙人煩悶得要窒息。這時知青們都睡了,猴子和荒氣也進入夢鄉。船艙勻細的鼾聲起伏,可是我怎麼也睡不著,執拗地惦記著薺葭,被她一去不返攪得胡思亂想的,心情焦躁得近乎絕望。夜深了,艙外傳來呼嘯的風雪,一陣緊似一陣的,就像我太淒厲的哭聲,驚心動魄、催人淚下。一時間我腦海像放電影似的,想起我太送別時的哭喊,那釘錘小腳、黑色頭巾,在雪地追攆、呼喊;以及小時候和我太度過的那段多愁善感的時光。
(三)、地老天荒
我記憶最深刻的是童年時光,那時祖孫相伴寸步不離。我爸爸姆媽遠在江對岸上班,江面沒建大橋,每個月難回家一次。弟妹還沒出世,我坐在濃蔭掩映的老屋前,唱著“小兔兒乖乖,把門兒開開,媽媽回來;不開不開我不開,媽媽沒回來呀……”我只會唱這首歌,唯一的聽眾就是我太,她坐在旁邊聽得出神。我太不會教我唱歌,她只會唱“鼻涕歌”——“我的娘哦喔,把你可憐的姑娘帶過去喲!”唱到這裡像拉胡琴地一“咯”,我都煩死她了。
估計是憐憫我想念父母、祖孫相伴孤寂的原因,我爹爹為了供我們打發時光,在屋前的坡地闢出一塊菜地。他是搬運工人,每天早上天沒亮出門,晚上汗流浹背拖著板車回家。他抽空開闢的菜地成了我兒時的樂園。平時我太給菜畦除草、鬆土、修理籬笆,像從事藝術創作的勞作,將園裡的四季蔬菜澆灌得青翠綠油,紅薯、香瓜、蕃茄種得碩果累累;籬笆邊幾株盛開的向日葵、美人蕉、黃花菜,將菜畦點綴得奼紫嫣紅、生機盎然。我在菜園裡比我太還忙碌,不是追逐蝴蝶蜻蜓、採摘野草花,就是看蚯蚓耕耘、螞蟻搬家。
菜園在屋前不遠的坡地,我爹爹用碎石塊將陡坡壘成一面牆,下班從鳳凰山工地採回一些草根藤蔓栽在石縫裡。一場春雨後,碎石牆竟然變成神秘奇妙的世界,一夜之間石縫蓬勃冒出各種各樣的野草花,有的像毛茸茸的耳朵,有的結出殷紅的小果,還有的旋轉出嬌嫩的葉片……奇花異草散發淡淡的清香,十分迷人。在夏日明媚的陽光裡,經牽牛花、喇叭花、爬山虎等蔓莖攀爬,碎石牆綠蔭覆蓋博大深邃,下面長滿苔蘚、洞穴,成為聚集小精靈的樂園。蟋蟀潛伏在石縫裡面悠然彈琴,螞蟻、多腳蟲在苔蘚石坎間來去匆匆,蝸牛、鼻涕蟲在努力挪動,蜈蚣壁虎出沒於洞穴……貌似靜默的碎石牆竟異常繁忙。我被這深邃神奇的世界吸引,時而採摘縫隙冒出的奇花異草;時而聆聽藏匿草叢裡的古怪精靈吟唱;時而搞破壞,揭秘般扯開覆蓋的蔓莖……驚得生靈瞬間消失,碎石牆陷於死一般的沉寂。此時只要任意揭開一塊磚頭石塊,不知從哪裡倏地鑽出條蟲,嚇得我手忙腳亂將其按住;或將它們從巢穴中掏出,弄死。祖孫倆每天樂此不疲,在各自的世界裡忙碌。
一旦閒暇下來,我太就牽著我走親戚。儘管太在路上反覆解釋,但我還是沒弄明白與這些親戚的關係。後來我大體瞭解到,這些親戚要麼是她父輩的老街坊,要麼是隔了幾代拐彎抹角的老表,要麼是逃饑荒、逃水災、逃兵荒的路上結拜的患難之交。她們一見我太牽著孫子來了,像見到天外來客地驚喜,抓住我太的手姐姐前佬佬後地叫喚。迎進門燒水泡茶,拉起家常來親熱得有說不完的知心話。我在一邊玩自己的,或蹲在地上畫房子,或跟她們家的小貓小狗玩。令人奇怪的是,每當談到情濃時,我太和親戚老表不免欷殻В�刑盡叭��旰傭��氖�旰遊鰲保換襯畛履昃墒攏�悸�塾巧耍�聰б鄖暗暮檬憊狻��
每次走親戚都是如此,尤其是這句“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聽得既茫然古老,又新奇迷幻,之後有說不出的傷感,對我幼小的心靈產生莫名的震撼。她們就這麼傷情感懷,對前輩人的古舊軼事念念不忘。一直談到暮氣沉沉,我睏倦歪在一邊睡著,我太發現驚得把我摟在懷裡喚醒,趕緊起身匆匆告辭。
回家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仰起臉問:太,什麼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啊?我太神情凝重,每次回答都是一個樣,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太牽著燕子從河東的天堂來到古鎮;三十年之後,太就會離開你,要回到河西去……”這倒像神話故事,怎麼會是這樣呢?我聽得懵懵懂懂,又信以為真,望著河對岸,為回不了天堂而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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