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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漸黑,回官邸的這條路又偏僻,等了半個鐘頭都無汽車路過……
終於看到一點亮光,他急匆匆攔上去,把對面車裡的人嚇了一跳,緊接著就聽到督軍的吼聲:“你在做什麼?”
李爭鴻跟白雲歸的時候,最怕督軍這樣罵他,後背微僵,支吾著說車子壞了,夫人還在車裡。他愈發覺得倒黴,怎麼攔個車子,一下子就攔到督軍的座駕?而且這個時間了,督軍怎麼還要出去?
慕容畫樓下車打招呼。
白雲歸親自掀開她座駕的前蓋,脫下手套去撥弄,半晌才道:“啟動馬達壞了,叫汽車公司的人來修理。你們倆想法子回官邸,夫人先上我的車……”
夜色陰晦,亦能看清他指尖的油汙,畫樓忙抽出自己的雪緞絲帕遞過去。
白雲歸瞧著那絲帕上一朵紅色金線繡成的玫瑰,含苞待放,那似開未開的花瓣上依稀有露珠縈繞,幽致烈豔,便知這帕子是她前段日子偶得的蜀繡冰綃紗,千金難求,她很珍惜。
他沒有接,只是瞧著她被細雨潤溼的鬢角,道:“先上車”
副官遞過葛布手帕,他才擦了手,帶上手套。
白雲歸是送雲媛去碼頭。
雲媛傷勢並未痊癒,裹著件黑色夾棉大衣,一張小臉消瘦煞白,秋水瀅眸更加明媚透亮。
她瞧見畫樓,微微頷首,面無表情。
畫樓挑了挑眉,只顧和白雲歸說話:“送雲小姐回去?走碼頭的話,今日天氣可不好……”
“哪一日天氣又好?”白雲歸清冷道,“最近沒什麼好天……差不多就行了,免得越拖,人不留天留”
這話,是不想多留雲媛。
雲媛修長濃睫微動,依舊不發一言。
慕容畫樓笑笑:“也是啊,入冬了就難見風平浪靜的日子。今日下著雨,可巧無風,雖冷了些,海面行船也方便……聽說過幾日又有大浪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車廂裡曼聲絮語,說的全是天氣,一會兒也就到了碼頭。
已是夜暮,海浪戲逐淺棕色沙灘,淺吟低唱。
碼頭橘色燈光將行人背影拉得很長很孤單。
末班的船隻,船伕悠閒等著,旅客三兩人,腳步匆忙。細細雨絲在橘色光幕裡蹁躚起舞,似絲線纏繞,編織瑰豔的錦圖,鋪開在漆黑的夜裡。
雲媛下了車,腳步微踉。
她濃密青絲披散,腳步輕緩,別樣的妖嬈嫵媚,楚楚可憐。雪色肌膚下,蒼白菱唇微啟,想說點什麼,最終只是眼波在白雲歸臉上一躍,轉身向碼頭走去。
慕容畫樓與白雲歸依著車門,靜靜瞧著那背影。
傷勢未愈,一步步走的艱難,卻倔強挺直了後背。
碼頭路燈下,她的青絲被雨水侵潤,映照輕霧般光澤。她倏然矗立,微微偏頭,欲回首看一眼,卻將腦袋定格在那裡,緩緩低下去。
最終,她繼續前行,上了船。
直到船離開了碼頭,消失在茫茫夜幕下,她都沒有回望一眼。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條路是她選的,哪怕後面的人再留戀、再不捨,她都不準自己回頭。
這是雲媛的驕傲。
白雲歸目視前方,船隻開拔後漣漪陣陣,久久不歇。他漠然瞧著,眼裡無往日的鋒利,只剩無盡寂寥。
淡淡燈光下,慕容畫樓只覺那偉岸的肩膀有些坍塌,他好似瞬間老了十歲,鬢角的銀絲閃爍白芒,刺痛了她的眼。
那樣怔怔瞧著……
“督軍,咱回吧?”畫樓輕聲道。
白雲歸嗯了一聲,轉身鑽進了車廂,一晃而過,眼眸依舊犀利雪亮,好似那個失落遙望遠方的男子,只是畫樓的錯覺。
他跟周副官道:“那四個人,今晚全部槍決”
聲音威嚴,仍是囂張跋扈、生殺予奪的當權者,不再是深情難酬的失意男人
慕容畫樓不喜不悲,淡淡彎了彎唇。這個時候就說全部槍決,那四個人,應該跟雲媛有關吧?
她沒有問。
周副官卻沒有恭敬道是,而是扭頭看了慕容畫樓一眼,再對白雲歸道:“督軍,不如放了他們,聽說他們現在在廣州很得勢……鬧翻了只怕不好,咱們離得又近……”
那一眼,似乎在求著畫樓幫忙說情。
“執行吧”白雲歸眸子裡寒光一閃,周副官立馬嚇得噤聲。
廣州……
畫樓隱約猜到了什麼,含笑問道:“督軍這回要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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