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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冷笑著看他，他懇求老闆借給他些錢，他手上還有些小專案願意和老闆合夥去做。

他甚至承諾自己只要那些專案利潤的五分之一。

老闆卻還是不動聲色，只一味地冷笑。

老闆踢了踢在腿間跑來跑去的那條狗，說，你說這狗，能和我談條件嗎？

他受了侮辱，滿臉漲得通紅，一言不發就退出了老闆的辦公室。

走出好遠時，他聽見背後有人叫他，聽著卻不像是老闆。

他回了頭，卻只看見幾個民工，揮著手朝他跑來。

他苦笑，真是虎落平陽啊，他難堪地看著他們朝他走來……

走到近前，有一個民工怯生生地問他，你是不是有專案，卻沒人去做？

他點頭。

民工說，我們幫你去做吧。

他苦笑，說，可我沒錢，僱不起你們。

民工們相視一笑，說，先幹吧，錢等你有了再給，我們信你。

他苦笑，說，你們憑什麼信我呢。我沒騙你們，真沒錢。

民工們哈哈大笑起來，張著乾澀的嘴，說，就憑你給我們買礦泉水，就信你。

他滿臉不解，疑惑著說，一瓶礦泉水，就值得你們信了？

民工們不做聲了，他從民工的眼中探知了一切，他忽然感受到濃濃的溫暖縈繞心間。

靠著這批民工，他完成了那個小專案。他接著又做了幾個專案，賺了錢，他要加倍發民工工資，他們卻搖頭，只說，你已經給我們水喝了。

………【第四十三章　卑微小草的夢想種子】………

很多次，我拿著一本書，靠在街的轉角，眼睛緊緊地盯著街對面燒烤攤前跳舞的哥哥。他的襯衫白得晃眼，黑色小馬甲墨一般，配著一頂西部翻邊牛仔帽。他的眼神清亮，在夜色漸濃的晚上，螢火蟲一般讓我意欲捕捉。

我喜歡他一邊隨著勁曲舞蹈一邊投過來的熱烈眼神，他大聲問，小妹，想吃點什麼？我想給他我團在褲袋裡的已經皺得快破掉的紙條。上面有一句話，我可以認識你嗎？我不知是如何在接過他烤肉的瞬間把紙條塞在他手裡的，我緊張地看著他，我看到他攤開了手掌，幾秒鐘後又迅速地合上，他把它塞在了褲袋裡，對我做了個OK的手勢。

第二天，他把肉串和捲起的一張紙一塊遞給了我。那張紙上是很難看的字跡。上面說，我叫常寶。我只唸了小學。你快上大學了吧？真羨慕你啊。不過我也不錯，我是生意人哩。你要好好學習啊。前言不搭後語的紙片背後寫著手機號碼。

轉頭看他，煙霧裡，他是那麼靈動帥氣。我開始更頻繁地寫紙條給常寶。

夜市散場，我躲在一棵樹後面，打他手機。我說我們見見吧。他說，小妹，不要了吧？我說要。

我隨他去他在夜市街盡頭一間很小很小的房子，我坐在他很乾淨的床上，仔細地看他不被那些煙霧包裹的臉。他拼命看我一眼，就把頭扭開去，完全沒有一邊烤肉串一邊舞動時的灑脫了。

空氣很快就不流動了。我對常寶說，我愛你。

常寶拿出抽屜裡一本破舊的本子，上面歪扭地記著一些可憐的收入，有一部分收入被劃掉了，在後面括弧裡寫著英語培訓班600元，電腦速成班500元。我疑惑地看著常寶，常寶衝我眨眨眼，俏皮地說，我是生意人哩，將來我也要做大生意呢。

看到常寶的賬本，我突然流下了眼淚。是的，常寶掛懷的卻是我想要拋卻的，我為常寶而感動。他貌似卑微地做著小本生意，但他卻有夢想，就像一棵卑微的小草也懷有夢想的種子，無論身處多麼惡劣的環境，一旦破土發芽，就會勢不可擋，茁壯成長起來。

父母的離異，讓本來就很叛逆的我更加叛逆，我想以一種最直接的墮落方式來打擊報復他們，我選擇了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常寶。在我的潛意識中，這個小男人應該是無比驚訝無比欣喜，可那個晚上，坐在常寶乾淨的床邊，看著常寶那個皺巴巴的本子，我得到了他帶給我的一生的寶藏。

那晚過後，我再也沒找過常寶，而常寶也沒來找過我，我知道他希望我安心學業，不要放棄。

我終於讀了大學，離開小城。在異地他鄉，我想起了常寶。他白襯衫，黑馬甲，卷邊的牛仔帽。我不明白，那時，同樣青春年少的常寶，面對我靈魂深處的火熱，他真的沒有動心嗎？可不管怎樣，我得到了常寶送給我的寶藏，我想，那是天使送給我的禮物。

………【第四十四章　女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