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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地揚眉,她如此激動,實屬罕見。
“走著走著,就到這裡來,見位置清幽隱密,適合暫時躲藏,你何須覺得詫異?我不知道此地是何處,也不是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來,一切只是碰巧。”負屭以犀利眸光審視她臉上那抹愁緒,“怎麼,你識得這裡?”
“……這裡,是我的家鄉。”
負屭瞭然,感覺懷裡的她,微微發抖。
家鄉,幽美卻死寂;景色如畫,但空無一鮻,靜得不聞世俗囂擾,不見昔日美麗的傳說氐人悠遊其間。
這裡曾經發生過某些事,某些足以逼迫鮻族離開的事。
“你要留下來嗎?抑是再換他處?”負屭問她。若此地會勾起她的傷心記憶,速速離開為上。
“……我想留下來。”她靜默好一會之後,才回他。她指向星巖,“若我沒記錯,那邊石柱後,有條細道,能通往鮻族一處更隱密的巖洞。”不知過了百年,一景一物是否產生變化?
負屭抱她游去,果真別有洞天。
透過一條婉蜒如蛇的巖廊,巖廊佈滿紫礦晶叢,如繁花綻放,若在人界陸路,每一叢輝耀紫晶代表數之不盡的財富,在海底深處,它們與一般岩石無異,同樣棲息著蝦蟹,同樣陪襯著油綠海草。
穿過巖廊,豁然開朗的視野,被巨大葵群佔據,瑩白帶半透明的葵體輕慢蠕動,葵須隨海潮搖曳,一波波,規律整齊,仿似白浪起伏。它們是活的生物,呼吸著,生長著,在此繁衍生根,包圍這方隱密天地,層層疊疊交織於葵須觸手之下,形成天然護蔽屏障,錐狀巖洞上方有一圓形開口,灑落外頭星巖巖壁間,一顆顆亮螺貝所發散的淡淡輝光,乍見之下,像極了滿月。
“我們總是在這裡躲避鮫鯊的攻擊,那兒洞口太小,鮫鯊進不來。”她指向月兒般的錐洞,輕輕微笑。
“這裡確實是相當好的地點。”負屭亦決定以此處為暫棲之所。
“我們鮻族不害怕玉皇葵的毒,它們反倒成為我們的庇護,可是你……”她怕他中毒,當他抱她穿梭於玉皇葵群之間,她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尋常人只消碰觸到玉皇葵觸鬚,須上的些些毒液便足以致人於死。
“我是龍子,區區玉皇葵之毒,我不看在眼裡。”他沒有這麼不濟事。但被她擔憂關心著,心裡還是頗為滿意。
他走向其中最巨大的一株玉皇葵底下,葵身如千年老樹直挺,葵須緩慢搖曳,它色澤特別澄透晶瑩,比擬無瑕水晶,有過之而無不及。
將所有動作放至最輕最柔,他護佑珍寶般,安置她倚靠著玉皇葵坐下,玉皇葵底下是一層平滑綠苔,柔細緻嫩,更勝絲綢。
“餓不餓?要不要吃些什麼?”負屭安頓好她,望向她問。
“你不回去,真的好嗎?”她沒答,只是反問。
“我以為這個問題我已經答覆過了。”負屭臉上的堅決神情,就是答案。
“為我這條與你無瓜葛、無交情、無友誼——甚至稱不上泛泛之交的鮻,淪落至負罪叛逃的狼狽窘境,屈居於這種狹隘地方,著實不智。”她詞窮地勸著,說來道去,仍是這番論調。
“你跟我的關係,真如你所言無瓜葛嗎?”負屭目光灼灼。
“難道,你現在想承認你是狠心拋棄我百年的那位『負屭』?”她回視他,專注認真。
“當然不是。”他對於成為他人的代罪羔羊,全然沒有興致,個人造業個人擔,他並非那個男人,自是不會去扛那個男人的罪嫌。
“既然如此,你和我的關係,便真如我所言,毫無瓜葛。”她幽幽淡淡,撇開臉龐,劃清了干係,希望她這樣的態度,能讓負屭氣她、惱她,不願再浪費心力為她多做半件事。
沒錯,他不是“負屭”,他是與她素昧平生的高傲龍子,他不是她等待的人,不是惹她傷心的人,不是她決意不再相見的人……他對於她一無所知,他不曾分享過她的喜怒哀樂,不曾進入過她的生活,他與她就是陌路人,何必因為容貌姓名相似而硬要扯上關係,連累他違逆海中龍王,換來不忠不孝的罪名?
負屭對她刻意疏遠漠然,想跟他判若鴻溝之舉,明顯感到不悅。他薄唇緊緊抿平,眸光炯炯凜冽,直瞅她妍麗容顏。
他知道她心裡有人,知道那人佔據太久太深太滿,要連根拔除根本不可能,他不確定她還願意愛人嗎?她的心,仍有空缺容納得下其他男人嗎?抱持著這些疑問,他感到棘手、挫折,向來自恃的驕傲,在她面前竟變得渺小無力。
明明無法肯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