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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放把我的來意說了。校長說:她正在上課,問我要不要去叫她來。我說不用,別影響上課。我說我今天來主要是想看看這裡的教學情況,同時順便看看孩子。我不知道我怎麼突然變得心虛起來。校長聽我這麼說,便找出有關材料認真地向我彙報起來,他的一絲不苟使我想起了青山中學的吳校長,他們年紀很相仿。我想他們那個年代人的敬業精神今天怕是很難有了。
下課鈴響了,校長的彙報正在興頭上,我沒有打斷他。我不是裝模作樣,我確實在認真地聽。老校長非常有信心,他說在他退休之前一定要把楓樹嶺中學辦成瑤縣的名牌中學,不說趕上瑤中起碼要趕上青山,不然他死不瞑目。
校長彙報完院子裡已空無一人了。校長問我:是把她叫到辦公室來還是去她宿舍?我說去她宿舍吧。校長就陪著我和周放去了院子外面河邊的一排宿舍。方草宿舍的門關著,校長問隔壁老師方草去哪了,隔壁老師說剛剛帶著雪春走了。我從窗戶往裡看了一眼,心一下子沉重起來。我的女兒和她的媽媽就生活在這樣一間蝸居里,她們為什麼要遭此磨難?我們等了一會仍不見她們娘倆回來。周放建議我先去鄉里吃飯,說吃過飯再來她也許回來了。我採納了他的意見。
吃過飯再來到宿舍,門仍然關著。這時隔壁的老師提醒我們,說今天是星期六下午沒課,她會不會回家去?我忽然醒悟,我怎麼選了這麼個日子?我肯定方草是看見了我的,她是有意避開不想見我。她心裡一定還在恨著我這個雞腸小肚的負心男人。周放說:要不再等一會,說不定她會回來的。我沒有再等,我知道今天是等不到她的。我失望地離開了楓樹嶺,心裡無比沮喪。我下了如此大的決心卻沒有見到我的女兒,這是上天的懲罰。
我一直盼著見到雪春,這一面讓我等得好累,可直到永遠我也沒有再見到她。我曾有幾次準備一個人再去楓樹嶺,但到最後一刻卻被無聊的事情中斷了。這個孩子似乎總不願見我這個未對她盡到責任的父親。1988年6月,她被一場突發的山洪沖走,連一句哭喊都沒有留下。訊息是周放用電話通知我的。他並沒有告訴我雪春被山洪沖走,他知道一個父親是經不起這個打擊的。他告訴我雪春病得很重,要我馬上趕到楓樹嶺。我當時覺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光明,我想我的女兒一定是凶多吉少。周放的聲音有些特別。這個山裡漢子是在壓著自己的感情同我說話。他的謊話顯然編得十分幼稚,既然孩子病重危險,又為何不趕快送到縣裡來搶救而要我趕過去,難道我有什麼迴天的辦法嗎?但我卻不願把死字同我女兒聯絡在一起,我想我起碼要見上她最後一面。我匆匆忙忙趕到楓樹嶺,一場山洪已將這裡弄得面目全非。周放和校長早早地就在路口等我,見到我他倆的眼睛先紅了。我知道雪春已經不在了。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周放說你要挺住啊!他說孩子讓洪水沖走了,就在昨天傍晚。我說屍體打撈到了嗎?周放搖搖頭,眼睛裡的淚水在晃動。我問方草怎麼樣?校長說所有老師都輪流看著她,這樣的打擊一個女人怎麼能受得了。所以我們都盼著你來對她也許會有所安慰。
方草的精神崩潰了。她躺在床上,幾個老師在給她抹臉打扇。那淚水始終也抹不盡。我進屋的時候老師們都站了起來。方草的眼睛緊閉著,只見淚水從眼縫裡往外湧。周放說方老師你要堅強些。周放說著淚水也流了下來。屋裡的空氣十分混濁,我對周放和校長說:我想單獨陪伴她。周放和校長就領著人出去了。屋裡安靜下來。我坐在方草的身邊,我說:方草,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造成你們母女受難的這個負心男人現在就坐在你的身邊,你想打想罵怎麼都行,只要能減輕你心裡的傷痛,只要雪春的靈魂能得到安寧,我願意獻出我的全部!我說你要是能原諒我你就睜開眼睛。她的眼睛一直沒有睜開。我想她對我的恨太深了。一隻火把燒得再旺,它能熔化一座冰山嗎?我說方草,我不祈求你立刻原諒我,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原諒我的。現在你別隻流淚,你想哭就大聲地哭吧,這是誰也阻擋不了你的權利,是幫你消除痛苦的最好辦法。哭吧。
方草終於放聲哭了起來。我很激動,她終於和我勾通了。儘管她現在還無法原諒我。這份激動比任何一次獲得虛榮所產生的激動都讓我刻骨銘心。
第二天上午,我們倆在學校外面的山坡上為小雪春建了一座空墳,將她穿過的衣服和玩過的玩具等放進了墳裡。方草在放這些東西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一把穿著紅系線的銅鑰匙,那把銅鑰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我彎腰拾了起來,放進了口袋裡。方草看著我沒有說話。我們在墳前坐了很久,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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