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頰上竟然全溼了,忙轉身不著痕跡地用袖管拭去。
聽得夫人有人唱歌,任先生不由側耳也聽了起來。可是,此時外面天已大亮,除了傳進弄堂來的大聲咳嗽聲、倒馬桶聲、挑擔抄近路穿過弄堂前往菜市場的菜農“哼吃哼吃”的吆喝聲外並沒有任何唱曲的聲音,他詫異地看了看灶間裡陸氏忙碌的背影,覺得最近她一直這樣恍恍惚惚的,但又一想,她的恍惚似乎是從小女兒婉潔出嫁後才的,遂以為她是因為過度思念女兒們的原因,就沒有作聲,逕直回屋用早餐。
早餐後,任先生放下空碗就去了前屋,明天就要關閉書屋了,今天可能會有勤快家長一早就過來搬課桌課椅,他得出去招呼著,可千萬別失了禮。七層寶塔已修到塔尖,別在最後一塊磚上出問題。
陸氏洗完鍋碗,團團轉了一圈,也沒找到活幹。在婉潔出嫁前的那幾個月裡,天天忙得她昏天昏地的,現在,當這一切全都忙完後靜下來,卻讓她感到孤寂得可怕和無所事事的難受。
陸氏在灶間裡把鍋子又重新洗刷了一遍,把灶門口的棉花梗柴細細捆好,把灶肚裡的毛灰扒了,又將鍋底的鍋灰給鏟淨了……這些她幹得行雲流水般麻利。其實這些活最近她幾乎天天都做一遍,將灶間整理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沒有一絲多餘的物事。
幹完這一切,已是巳牌三刻,她就開始洗菜淘米燒飯,明天書屋要關閉了,今天沒有搭夥的學生,她只要燒一碗米就夠她和先生兩個人吃的了。
飯後,任先生照例去了樓上午睡,陸氏洗完鍋碗後呆坐在灶門口,燒火留下的餘溫使得這個地方暖暖的,也是所有屋子裡最溫暖的一個地方。最近,她似乎越來越喜歡坐在這裡了,就象她剛嫁到任家時看到婆婆整天坐在灶門口時一樣,也許現在她這也是老了的緣由?她苦笑了一下,一顆心無端地沉了下去……
驀地,她又聽到了上午曾經聽到過的那首曲子,這次似乎聽得比較清楚:
……
黃沙迷亂了銘刻千世的絕望
浮生愴分陰陽匆忙……
斷雁叫離別雲霞長渲染廢墟中生死痴狂
亙古傳無言落幕萬壑銀雪飄蕩……
……在婉如出嫁後的第二年,她曾勸他納個妾,也好為任家留一點香火,但卻被他拒絕了……當時她還為自己獨得先生歡心而竊喜。但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是任家的罪人……
……
石壁涼風嘯狂彷徨
寂寥瀰漫……紅塵……空曠
黃泉淌碧落往……緣殤
渡滄桑前塵亡……緣喪
淚凝傷淚凝霜……緣葬
……
陸氏又一次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起身除下燒飯用的圍身和袖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摸摸腦後的髮髻,似乎沒有凌亂,就五指當梳,梳理了一下夾有白髮的額髮,微微笑著出了灶間……
遠遠的,不知來自於何處的琵琶仍幽幽地彈奏著,猶如天籟……
魯榮明是第一個發現師母失蹤的,今天,父親讓他把課桌椅搬到西門的那間樓房裡,因此下午他就僱了一個挑夫,兩人一起將課桌椅捆好後,他讓挑夫先走,在西門“小洞天”門口等他。
他先向先生告辭,感謝他六年來的啟蒙教育之恩,任先生勉強微笑著回了禮,然後就捋著鬍鬚惆悵地看著堂屋裡的那副對聯發怔。
魯榮明陪著先生呆呆站了一會,忽然想到應該向師母告別一下,就去了後面,但讓他意外的是,一向不是要灶間就是樓上忙活的師母卻不見了!後來,他以為師母是去了河邊洗菜,就找到河埠頭,但也沒看到人影,正想回身,眼角卻掃到了一樣東西,轉過頭去定睛一看,在河埠的最後一級階石上,有一隻半沉在水裡的棉鞋,他的心裡不由“砰砰”狂跳著,慢慢走下去,蹲下身,顫抖著手,檢起那隻鞋子,心,在一瞬間停跳:那鞋,正是師母平時穿的……
陸氏的屍體在黃昏時被眾人從離竹林書屋約半里路遠的河裡撈起來,她雙眼微闔,面色平靜,眉眼間似乎有一種解脫般的輕鬆。當大家把她送到書屋時,任先生神情呆滯,只是反反覆覆地著一句話:“為什麼你會這麼傻……為什麼你會這麼傻……”似乎除了這一句,他已經不出其他話了。
婉如和婉潔接到訊息後急急趕來,一看到姆媽已經僵硬的軀體,婉如兩眼往上一翻,立時就昏了過去,旁邊有人趕緊扶住,掐了她的人中,才低籲一聲緩緩甦醒過來,醒來後看到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姆媽,她膝行過去跪伏在陸氏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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