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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入肚的究竟是什麼。於是笑吟吟地踱了過去,問道:〃這麼烈的酒是你自己燒煉出來的,又不是不知道,你也還真敢喝啊?〃
梅若影抬頭看是醫房主事,不再理會他含著戲謔的問話,徑自取過一碗涼水,連喝了數口,才喘了口氣出來。而後悠悠然答道:〃喝幾口水下肚,不就恢復燒煉前的醪糟了?〃
說完,單手若無其事地往小方桌上一拂,將方才王老打與陳伍填好姓名軍階的冊子塞入懷中。
司徒凝香畢竟是老狐狸慣了的人,見到那本冊子,心中也是好奇,再兩步走到青年身前想要瞧個究竟。目光一側,卻被一件物事吸引了過去。但見桌上擱著一個半尺高的大瓶,瓶身小碗寬度,瓶口猶有溼潤,泛著酒氣,顯然適才那兩人所取的燒酒便是取自此瓶。
烏眉一挑,伸手過去拿起,說道:〃原來如此,日前見覃快喝得那麼痛苦,至今也沒敢嘗試。。。。。。〃
梅若影聽得他似乎有意要親自嘗試,眼見那瓶口將要觸及對方薄唇,大驚下急躍而起,一把擋了下來,另一手連施數個擒拿手法,要將瓶子奪回。
司徒凝香也沒想到自己區區一個舉動就引起對方如斯反應,瘁不及防下險些被奪過瓶子,好在他臨敵經驗豐富,又知道青年不會真傷了自己,只將身子一轉,轉了個背部給對方。情知如此一來,這個醫童便有再高明再繁複的擒拿手法,對著自己空蕩蕩一片背部也無法奪得去什麼東西。
但他也因年輕人的舉動多了一個心眼,仔細地嗅了嗅瓶中物。只此一嗅,臉上的戲謔頓時凝結住了。
梅若影面前只有灰沈沈一片堅實挺拔的背脊,自然看不見長者神色的突變。
司徒凝香默然不語,無心再與身後青年笑鬧──瓶中除了酒氣氾濫之外,還有兩味珍惜難得的毒材,味道輕微淺淡得根本無法辨別──如果他不是毒王的話。
其中一味毒材常人雖然一生難求一見,對他而言卻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因而回想起渡江之前的某日採藥歸來,曾與這醫童爭搶過一叢蘑菇。當時以為青年要將這難得一求的毒菇煮湯果腹,現下想來,莫非對方也認得那是〃二月奪命〃?
司徒凝香駭然下喝道:〃你給我住手!〃
梅若影只覺如同耳邊陡然響了個炸雷。又見長者不再打算嘗酒,轉念間已果斷收手,退了兩步停下,兩眼仍虎視眈眈地盯著長者手中的瓶子。
司徒凝香在昏沈的風燈前坐了下來,面色沈重地取出一個小杯,倒了些許的酒液,又取出數種藥物在掌中混合均勻後灑了進去。只一接觸,便聽藥粉發出茲的一聲長響,溶化殆盡。杯中清澄的酒液也瞬間變成了渾濁的猩紅。
他突然感到一股怒氣直衝天頂,左手抓著的瓶子幾乎就要捏碎,右手狠狠一拍簡陋的桌子,怒喝道:〃這就是你剛才喝的?你就這麼甘於自毀性命?〃
咯!一聲木材錯位的響動過後,桌子轟然崩塌。
風燈落到空曠潮溼的泥地上,燈油撒了一地,突然燒得明亮刺目。
司徒凝香對看不順眼的人一向不假辭色,其實不是因為不善交際。
他自幼天資橫溢。與閉目塞耳的同齡人不同,弱冠時就已經通讀群書、遍行天下。見識日長後,對家族裡那些人的做法越發看不過眼、便立志出走。
在江湖上不到年餘,便已憑一身毒物讓江湖人聞之色變。
那年也正是聶憫初出山時,也常常救治被司徒凝香毒倒的倒黴人,不數年工夫就相與同享神醫毒王的齊名稱號。
司徒凝香少年心性大發又閒來無事之下,主動前去挑戰,不想其後兩人交手逾百始終不分軒輊,終於還是成了至交好友。
至後來屢遭大變,司徒凝香也把人情世故越發看得淡薄,也絕不會再委屈了自己,浪費寶貴的精力去做些違心違意的應酬。所以,現在除了一個聶憫,還有一個林海如,再也沒有能讓他掛心放懷的人。
可眼前這個青年,面貌平凡無奇,武功路數也齷齪猥褻不堪。但若仔細觀察,卻能發現他為人處事之間進退有度。即使常常在禮貌謙恭和古怪搞笑間變幻不定,卻仍難以掩飾那種無法言喻的深邃。
有些淡然,像看透人世變化,看淡了命運起伏的默然。卻又謹小慎微,像是因歷多了悲歡離合而珍惜每日每刻的那種恭謹。
司徒凝香能感覺到,自己正逐漸地為之吸引,漸漸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不是因為他與自己無緣再見的親子同名,也不是因為他是故人洪土的後輩,而是因青年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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