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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夜逢正黑,蒼穹如鴉色大蓋傾扣而下,好似遮去了天地間一切稀光重彩。
婢女捧了梳洗物去叩門,久不聞孟廷輝應喏之聲,便輕手輕腳地進去,方欲喚她起身,卻見她一頭大汗臥在床側,渾身發抖。
“孟大人……”那婢女登時慌了,手忙腳亂地去摸火摺子吹燈。
孟廷輝微微眉,淡聲道:“無礙,我是夜裡受涼,此時腹裡翻攪得難受……”
婢女伸手來探她的額頭,竟是滾,不由驚道:“大人這樣還要如何入宮?還是遣人去宮裡說一聲,大人……”
孟廷輝費力坐起身來,臉愈顯蒼白,“我又沒死,如何不能入宮?”她讓婢女將衣物拿來,又道:“今日好生替我梳扮了。”
婢咬咬嘴唇,轉身去拿東西,只小聲又道:“明明是三伏熱天,大人如何能在夜裡受涼……若是別的什麼急疫,怎容得如此耽擱!”
廷輝開口欲斥,卻使不出勁來,只閉了眼由她過來一件件替自己穿戴齊整,略略洗漱了下,便被扶過去梳髮戴冠。
向來不胭脂色,今日蒼色一抹紅,竟似旁人俏容,難辨心顏。
待一身華衣祭服穿戴完畢,出府上車時天已微微發亮。
黃波在外等得焦急,見了她便急衝衝地催著上車,落簾時才瞧見她臉色有恙,怔道:“孟大人身子不舒服?”
孟廷輝額角俱是汗粒,卻道:“我一切尚安,你趕緊讓人駕車走罷,想來眼下太常寺和御史臺的人都到德壽宮外次前列班候著了。”
就這麼一路飛鞭駕車,到宮門時就聞皇上已出德壽宮,兩面鳴鞭、禁衛諸班直及親從儀仗迎駕升御座,將行內禪之禮。
孟廷輝趨步急行,到紫宸殿外的丹陛下乃見太常卿及閣門官分列在候,又有舍人從德壽宮那邊過來,道宰執進言已畢、皇上降坐宣詔、太子已服履袍出東宮。
她聽後不敢有所耽擱,忙隨來傳話的舍人一道,往東宮通往紫宸殿的西長廊行去。
剛至廊前百步,就見一眾黃衣輦官們步履齊整,扛輦飛快而來。
舍人站定,她便也跟著站定,垂首以候。
背後冷汗驟湧,腦袋燒得昏沉沉的,只能看見那步輦緩緩降停,一人從上而下,步態雍容地朝她走來。
她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甚清,可卻也不需看清楚——這一人,除了他還能有誰,除了那個尊貴無量雍華剛悍的他,還能有誰?
不由後退半步,兩膝一彎,將跪行禮道:“臣孟廷輝奉旨前來,迎殿下入紫宸殿,為前導……”
話沒能說完,人也沒能跪下去,當著大典眾人的面,她被他一把拉起來拖至身前。
他出手迅疾,準而利落,攥住她的手就不再放開,橫眉緊目地打量了她一圈,聲音沉躁:“你病了?”
周圍有小聲悉娑竊語聲,數束目光聚掃而來,皆是驚然。
她用力甩手,卻抽不出他的掌心,只覺頭又是一陣暈,道:“臣沒病,大典要緊,皇上已在德壽宮降坐,還請太子殿下快些入殿……”
他身定半瞬,開口道:“好。”
她小喘一口氣,剛欲退身相讓,卻被他狠狠一拽,人跌跌撞撞地被他牽著往紫宸殿行去。
章六十三 登基(下)
短短數十步,她卻走得有如足底踩針,步步緊顫。
一襲金章青袞在他身上那般契合,腰間玉劍白翠生輝,映著東邊天際初綻的那一抹亮,淡淡眩目。
紫宸殿丹陛下已有諸臣在候,知閣門官、次管軍官、文武百僚分班而列,人人眼中皆是驚而不信,一路目送他牽著她的手登階入殿。
身後響起空厲的鳴鞭聲,紫宸殿中金壁熠熠,空闊冷寂。
她急得要命,拼命地扭動手腕,且行且滯,欲掙脫他的鉗控,心中不知他這是哪裡不對勁,竟在這莊肅隆重的登基大典上做出此等大逆無綱之舉。
他卻將她攥得緊,口中低聲道:“為何會病?”
她不答,忽而動怒淺喝道:“下!”頭一陣暈眩,喉間大喘,心底又氣又恨,氣自己拗不過他的霸道,恨他為何如此心悉智慎事事洞明。
四扇殿門轟大開,有內侍舍人手捧德壽宮皇上所出內禪聖旨,上殿請太子升御座東側坐。
他鬆手,深深看進她眼底,然後轉走上龍座,面東而坐,長臂一展長服闊袖,金紅色的蔽膝順勢而落。
外面又起一聲鞭音,廷輝回頭,見知閣門官已列班上階,便深吸一口氣,兩手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