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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了定神,帶馬迎上幾步,大聲道,“我等奉大唐天子之命,押送欽犯蘇氏父子入京候斬,你還不速速退下,莫要耽誤了朝廷大事!”
來人並不理會,只是手上一抬,張弓搭箭對準了他們,令狐校尉忙“籲”的一聲勒住了馬,大聲喝道,“聽你說話也是唐人,怎麼?竟是要公然違抗聖意麼?你若再攔著道路,莫怪我等手下不留情面!”
來人依然只是沉聲,“留下蘇氏父子,某不想濫開殺戒!”
好大的口氣!有人忍不住在令狐校尉身後低聲道,“校尉與他囉嗦什麼,我等衝上去殺了他便是!”
令狐校尉沒好氣的回頭瞪了他一樣,“你衝麼?”押送蘇氏父子原本便不是什麼好差事,難不成還要為他們搭上一兩條人命?
那人頓時一噎,不大好意思的搖頭笑了起來。
御史楊悅見令狐帶馬不前,不由有些不大耐煩,來人口口聲聲要留下蘇氏父子,分明是突厥胡人,大約是要給他們那個什麼可汗報仇,與這種人有何可說的?他提馬上前幾步,厲聲道,“蘇氏之罪,自有大唐天子定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天朝,劫持欽犯,莫不怕惹怒朝廷,令你部落血流成河!”
來人的聲音驟然嚴厲起來,“某的部落,早已血流成河!縱然惹來天子之怒,流血千里又如何?今日某隻要他蘇氏父子流血五步,將頭顱留在西疆!
“擋我者死!”
最後四個字,帶著一種金石般的鏗鏘之聲,令人耳膜為之一震。而“死”字剛落,弓弦便是一響。楊悅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嗖的一聲,隨即頭皮一陣銳疼,在身後的一片驚呼聲中,眼前一黑,卻是髮絲亂紛紛的披了下來,隨即便有熱乎乎的東西沿著發縫流下。
來人的聲音更為凌厲,“一箭斷你發,二箭斷你頭!不怕死的,儘管上來!”
楊悅伸手摸了摸額頭,卻見掌上黏糊糊的全是鮮血,他臉色不由變得蒼白一片,眼見來人已拉開弓弦,將第二根箭對準了自己,只覺得心頭狂跳,不由自主撥馬便閃了回去。
在他的身後,令狐校尉和三十多名士卒退得更快。百步之外射人幞頭,當這種傳說中的箭術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他們除了退得遠遠的還有什麼法子?難不成真為了那兩個老少軟蛋去送死?
原本在人群中的蘇氏父子也相顧失色,想往人群后躲,可誰肯讓他們躲在自己身後?他們都已廢為庶民,身上的本白色袍子在一片戎裝中原本便十分顯眼,此時眾人紛紛閃開,更是一覽無遺。
馬蹄聲響,兩支箭矢流星般追上了兩人的背影,正中兩人的右背,將他們摜下馬來。在他們的慘叫聲中,眾人一面往後撤,一面便回身射箭,只見來人帶馬不緊不慢的追了上來,總是落在尋常弓箭的射程之外,他手上大約是一把至少有兩石的強弓,不時抬手一箭,不是射中了某騎的馬尾,便是“當”的一聲射在某人鋼盔之上。被射中的戰馬自是一聲痛嘶,放蹄狂奔,被射中的人也是魂飛魄散,催馬疾逃。待得來人在蘇氏父子身邊站定時,那三十多人早已遠遠的逃入了山中。
蘇南瑾身子本虛,此時趴在地上,已完全起不來身,蘇海政到底戎馬多年,左手撐地,慢慢掙扎著站了起來,下意識在腰間一摸,卻摸了個空,只能咬牙看著來人,“你到底是誰?”
來人冷冷的看著他,放下弓箭,慢慢的拔出了腰間的直柄彎刀,一字字道,“某乃興昔亡可汗帳下罪人方烈,當初殺了你那六百親兵便是方某,與可汗並無關係,我只恨當日為何不直入龜茲殺了你這狼心狗肺的老賊!如今已是太遲,也只得將你們父子的狗頭,留在我部做唾器夜壺,遺臭萬年,永無來世!”
眼見那道寒光緩慢而堅定的逼向自己,就像自己曾經無數次故意慢慢的一點點的割下別人的頭顱一樣,蘇海政好容易鼓起的一點勇氣頃刻間便散得精光,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張大嘴想喘氣想求饒,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也透不出一點氣息。直到那寒光已落在了頸上,才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啞慘叫。
這聲淒厲之極的慘叫在群山間久久迴盪,又驟然停歇。
當兩刻多鐘之後,那三十多人鼓足勇氣再回到山口,卻見地上只留下了兩具無頭的屍體,濃烈的血腥味裡還帶著一股誰都不會陌生的惡臭,引來了這個初夏最早的一批蚊蠅,那嗡嗡的聲音迴盪在山間,也迴盪的眾人的心頭。
如血斜陽正緩緩沉入背後的山嶺,而先前倏然出現的那個黑色身影,早已像來時一樣毫無痕跡的消失在眼前的茫茫荒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