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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梓溪拜月歸來以後,瑤瑤就嫌早早晚上太鬧,一定要一個人睡,覺察到她似乎有了些小小的女孩子心思,我便讓人將內院一直閒置的西廂房收拾乾淨給她,撥了兩人在外屋侍候。
可她似有了小性子,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裡,誰去叫都不理。這日,見她幾天都沒出來,我實在不放心,進了西廂房。
瑤瑤只裹了一床薄被,面向床內,我喚了幾聲,她卻未回應。
我隱覺不妙,摸上她的額頭,燙得立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再將她衣衫拉開細看,面上、頸上密密麻麻的紅色斑診,更讓我涼了半截。
這種斑疹,曾經在多年前,奪走洪安無數人的生命。
我還呆坐在床邊,瑤瑤卻忽嘔吐起來,穢臭的嘔吐物,盡數落在我的裙裾上。
此刻,我若是驚惶地跑出去,會不會把這份危險傳給早早呢?
不行,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接觸早早。
我迅速作了決定,吩咐外屋的侍女以巾蒙面,站到門口叫人去通知狐狸,並不許任何人接近西廂房。狐狸迅速趕了過來,我卻不讓他進屋,兩人隔著窗戶商量了一番,他腳步沉重地離去。
馬車趕到院門口,我用布巾矇住口鼻,抱著瑤瑤、帶著兩名侍女上了馬車。此時,內院其餘人,都早已撤了出去。
馬車啟動前,狐狸低沉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大嫂,瑤瑤拜託您了。”
我抱著瑤瑤滾燙的身子,沉默片刻,輕聲說了一句。
“六叔,早早也拜託給您了。”
我想,我是在賭。
拿狐狸與我數度同生共死的情誼,拿瑤瑤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拿眼下的局勢,來賭早早的平安。
更賭上天的一份憐憫,早早還沒有染上天花。
馬車直駛入城外的莊子,待屈大叔也趕到,黑漆大門吱呀關上。
其後的一個月,對我們來說,實如同身處黑暗的地獄。兩名侍女秋蘭、若竹更一度不堪沉重的壓力,於夜深時撕心裂肺地嚎哭。
瑤瑤一時如同冰塊,一時如同火爐,一日內數度驚厥。清醒的時候,她十分堅強,可燒得糊塗的時候,她就會如同失群的幼羊,攥住任何可攥住的東西,哀哀地喚著“娘………”。
所幸屈大叔當年也曾經歷過南方天花肆虐的情形,能用的方法全都用上。我們都以厚厚的布巾蒙面,艱難地呼吸,很少說話。
心中想得最多的一句話是:盡人事、聽天命。
這夜,瑤瑤體溫總算略有下降,沉沉睡去。我疲備萬分地從屋中出來,踉蹌走到院中,打了一桶涼水,解下布巾,將臉埋在冰 冷的井水中。
再從水中抬起頭,冰寒的水滴入頸中,我大口喘氣。
忽然,遙遙地,一縷笛音從莊園外飄來。
笛音先吹的是一闕《歲平安》,我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喜極而泣,蒼天保佑,早早沒有染上天花。
狐狸再吹的是一曲《採蓮曲》,卻是洪安武定一帶的民謠,流水依依、碧荷亭亭,少女們撐著小舟,遊唱於滿天霞光荷色之中。
經歷過這麼多內亂、奪權、清除異己,當清雅如玉的雞公寨軍師,變成手握數萬人馬、日漸威嚴肅殺的上將軍,他還記得,曾經許下的承諾嗎?
自加印大典後,得江文略提醒,這些日子,我將上雞公寨後的許多事情,在心裡想了又想。許多事情後面的真相,我不願去探究,我寧願相信,那些對月撫笛的夜晚、臨產時的護助、同生共死的情誼,並不帶任何利用的因素。
歲月催人變,亂世更甚。
我只希望,不管經歷什麼,他仍是那個在雲池亭靜靜吹笛的杜鳳。
月沉星隱,長夜迢迢,笛音吹了大半夜,才依稀散去。
第二夜,笛音未起,院牆外卻在傳來幾聲熟悉的口哨後,丟進來一包東西。
我撿起來,開啟包裹,裡面是七個木雕。
其中有三個,雕的是瑤瑤,她或笑、或泣、或嗔,纖毫畢現,十分逼真。
其餘四個,分別雕的是狐狸、我、老七和早早。狐狸在溫和地笑,我似乎仍在雞公寨的棗樹下,悵然望著天邊的雲霞,早早在伸出手要人抱,老七則身著盔甲,一派嚴肅的樣子。
這種雕工,只有老七那雙靈巧的手,才能做到。
我拿起自己那個看了一陣,又帶著溫柔的笑,將早早那個收入懷中。
當我將木雕放到瑤瑤床上,她又哭又笑,不停拍打著老七那個木雕,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