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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所有的愛恨情仇乾淨利落毫無遮掩,坦坦蕩蕩任人評說,成秋屏所拍攝的《李白傳》,一直都在盡力靠近這樣的境界。
李白此人,從來就不是一個適合於滾滾紅塵生活的人。他不懂得諂媚,有幾分恃才傲物,說是追求著功名利祿,卻屢屢對掌握權勢的人渾不在意。他讓貴妃磨墨力士脫靴,說是千古美談一身傲骨,卻何嘗不是太不會做人?然而,人們儘可以說他不懂做人,儘可以笑他命途多舛,儘可以譏他是個刺頭,卻沒有人能說,在他們內心的最深處,對這樣一個人有多少羨慕。
敬佩他才高八斗,一人的詩歌竟幾成了一個時代的象徵。感慨他恣意風流,內心其實未曾將權勢看做很重要的東西。憐惜他個性天真,就如同一個孩童一般,不染濁塵。
人們將他捧上了神壇,小心翼翼,珍視非常,即使他的死亡或許只是喝多了失足落水,也非要將之稱為攬月而死。寧可相信這位謫仙人重歸九重天闕,也不承認他的結局不夠美好。他的身世,讓無數人為之揪心,他的際遇,使無數人為之難過。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還未曾知道李太白的人,一開始是絕不會有這樣的感覺的,但是,透過電影前面大半部分如流水一般細膩綿長的浸潤,在電影院裡的人們被那一首一首絕妙的詩詞,被這詩仙酒仙的風采所觸動,他們已經開始漸漸地和成秋屏這樣從小接受中華文化的人一樣,開始對這位絕代的詩人有了一種認同感,那種為之而喜悲的情緒開始逐漸主宰了觀眾們。
成秋屏在拍攝和剪輯的時候,就刻意地將李白後來受到的挫折拍攝得沒有那麼直接,時間也遠比之前風光的時間要短。
詩人行走在山川河嶽之間,他帶著紙筆和長劍。若有山水好景,作詩以記之;若是路見不平,拔劍斬殺之。他吟著“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那骨子裡的豪俠意氣與詩人脾性竟毫不違和。然而,因為無法在官場適應而被賜金放還,他難道就沒有一點難過嗎?
他重回蜀中,不同於曾經“輕舟已過萬重山”的瀟灑,他寫了一首《蜀道難》。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詞句之間洩露的心緒,看似豪邁,卻隱藏著諸多的茫然無措。人稱他是謫仙人,他是不懂得人世凡俗的。他恣意狂放,卻是改不了這脾性。
再之後,這數十年的平靜繁華一朝崩塌,戰亂起。
李白是個有抱負的大丈夫,他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君子六藝,何曾輸人?於是他再度出山,尋求出仕的機會。
他找到了永王李?。
而後,永王和最終繼承了帝位的肅宗發生嚴重的衝突,而最後,勝利者是肅宗。
書寫歷史的是勝利者,所以李白“從賊”了。他本應該還有機會,也有的是人欣賞他的才氣,不過是投錯了人,他就失去了實現自己報國夢想的機會。那位絕色的妃子,在安史之亂中被逼死,而一眾人將一切的過錯都推到她的身上。
知己,知己。無妄之災,你我同受。
他漂泊東南,只要報出自己的姓名字號,無數人願意奉養他。
他依舊狂放,只是歲月和命運在他的身上刻下深深的印記,幾分滄桑。
他那明亮如星的眼睛裡,多了一些什麼沉澱,醇厚如酒。
然後他投奔了族叔,日子變得安穩起來。多的是人願意請他赴宴,因為他是李白。多的是人上門拜謁,因為他是詩仙。
所有的觀眾都舒了一口氣,他們以為這麼久的動盪之後,李白終於能夠安定下來了,於是看著李白在各色的酒宴中展示著絕世的才華,那些傲氣也好,放肆也好,都能夠以一個微笑寬容過去,只因這麼做的是李白。
直到某一日,詩人酒醉之後回家。
畫面變成了黑白色。觀眾們茫然,但眼睛離不開螢幕,只顧著繼續看,看一個人的命運起伏,併為之動容。
這個夜晚,太陰星如此明亮,恍似白玉盤。
李白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著,那步伐,讓人看得擔心。
果不其然,當他經過一口水塘的時候,腳下一個趔趄,就跌在了水塘旁的大石上。
他看見那盪漾的水波間,明亮的月。
他曾做過一首詩,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月亮往日都高居九霄之上,冷淡無情的模樣,為何今日這麼親近,竟然就到了自己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