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腮邊，滴落下來。

我心裡一驚，難道我的養父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一切？

養父會怎麼看待這件事？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我與養父的手，緊緊握著。我好想流淚，但我剋制著自己，不要流淚，要堅強。

我走到櫃子那邊，從牆上把養父的三絃琴取了下來。自從養父三年前癱瘓在床，而且耳朵不好使，從此我再沒聽到過他那美妙的琴聲了。倒是我，自己摸索著能夠彈撥三五支曲子，並且自彈自唱了。我今天特別想聽。我心裡暗暗地想，等我逃離這個家門以後，我可能望都不願意望這一方。但是養父在這裡卻是一個問題，我是不是能夠不再回來看望我養父呢？這個家庭，除了養父值得我留戀，我已經恨上了它，而且不再欠我養母的情分了，兩清了。我養父是一個可憐的而且慈愛的父親，那麼他也許今生再也看不到養女了嗎？這是多麼叫人傷感的事情。

我將三絃遞到我的養父手中。他三年沒有彈撥過了，他把三絃推回到我手中。他說：我實在彈不了，手裡也生疏了，耳朵又不好使，還是你彈一曲爸爸聽？

他一定要我彈唱，我便把三絃拿過來。我彈什麼呢？我會彈的曲子還不多。我沉思了一下，想起再過十來天就是我養父五十六歲生日，便說：行，爸爸，我給您彈一曲《三星慶壽》吧。

我心裡想的是，在我養父的生日這一天，我已經不知身在何方了。就以這一曲，來表達女兒的孝心和牽掛吧。

我除錯著琴音。然後把簡板遞給我養父。他雖然耳朵不好使，但只要有幾個音符能夠飄進他的耳膜，憑著他對於曲子的熟悉，他能夠打好簡板。

＇南曲頭＇

福祿雙全，

壽自綿延，

壽燭高照壽堂前，

壽山壽水降人間。

＇垛子＇

群仙慶賀，

三仙在前，

手提羊毫，

各吟詩篇。

＇上下句＇

福星說：福如東海福綿綿，

福源流於子孫賢，

福人過海造福船，

福船上面渡福仙。

祿星說：祿似錦盤如海淵，

加官晉祿在人間，

自有祿米五萬石，

祿米存倉子孫賢。

壽星說：壽堂中間壽松柏，

幫比長生不老仙，

壽如滄海張果老，

壽如彭祖八百年。

願壽一年一慶賀，

慶賀年年吉月天。

＇南曲尾＇

三星聚會留詩篇，

答謝壽星各歸洞源，

但願得，瓜瓞綿綿富貴萬年。

《表演系女生》020

我彈完了曲子。抱著三絃，潸然淚下。

我養父放下簡板，嘆一口氣，對我說：媺媺，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的委屈。你這麼好的女孩子，我的傻兒子哪裡能配得上你。這不是造孽嗎？

我心裡一驚，原來我養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我滿腹委屈，無話可說。我養父卻主動問我：媺媺，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想走？

在他蒼老然而滿是真誠的目光注視下，我覺得不必要說假話，於是，我深情地望著他，點了點頭。

他說：我知道了。

他從他的內衣裡的不知什麼位置摸出了一疊錢，塞進我的手中。他說：你走吧，離這裡越遠越好。我這裡只有這麼百把塊錢，幫不了你什麼，以後，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了這番話，眼睛卻紅了，但剋制著，沒有失聲大哭。

我知道這可能是他身上僅有的錢，因為這三年來他不可能有經濟收入。他怎麼會有這一百塊錢呢？我猜想，可能是親戚朋友們來看望病床上的他，悄悄地塞進他的手上的。鄉親和親戚們也都不富，這一百塊錢，都是十塊、二十塊的，說明是好些人陸續湊起來的，多不容易。

我怎麼能夠拿走他的這筆錢？我不忍心。但是他一定要我收下，而且對我說：你不收下，我心裡怎麼過得去？作為父親，我沒有能力保護好女兒。你收下，便能夠多少讓我寬一點心，以彌補我作為父親的歉疚，對吧？

我無言以對，只能默默地接過了這筆錢。

好一會兒，我用雙手捧著他的手。

我站起身，轉身從他的房間裡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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