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1/3 頁)
整整三日,紀榛都強迫自己不向兄長詢問沈雁清之事。
這期間眾多迂迴曲折,他不大明瞭,但也知蔣蘊玉與契丹結盟板上釘釘,他們只有不顧一切地往前行,再沒有回頭路。
蔣蘊玉率領的軍隊和借來的契丹精兵兵分兩道,林副將帶領一萬將士從北面行,蔣蘊玉等人則從南面攻打,兩軍將在京都百里外的錦州匯合,再一齊並向皇城。
出發那日秋風蕭索,紀榛終於見到了沈雁清。
木製的囚車擋不住狂風,沈雁清手腳皆被上了重重的鐵鏈,滿頭墨髮只用一根樹枝固定住。他的皮肉傷已經處理過,充斥著血汙的錦袍也換成了粗製的白衣,換做旁人如此境況定顯狼狽,偏偏他氣韻凌冽,遠遠一瞧也只覺著清苦卻不潦倒。
紀榛像被針扎中眼睛似的,定在原地。
沈雁清感應到他的視線,徐緩抬頭,透過鐵甲兵戎與他遙遙對望。這一眼既輕且淡,卻又飽含濃濃的渴念,紀榛胸口一滯,痛楚地別過臉。
他在兄長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幾次閉眼,卻如何都無法驅趕沈雁清的悽苦身影。
誰能想到囚車裡關著的曾是萬人豔羨的狀元郎?
紀榛十指緊攥,攥得掌心發麻發酸,待車馬行動,又忍不住掀開半邊簾子望出去。
囚車骨碌碌地走著,沈雁清半垂著臉,寒風颳動著他散落的碎髮,他似感知不到冷意,像一尊石像般安然端坐,唯有當車輪滾過小石子顛簸一下,他眉心才會有微乎其微的弧度,一瞬,又撫平。
這樣冷的天,紀榛裹著毛氅還覺得涼意侵體,那樣單薄的衣物又能御得了什麼寒?
與此同時他又想起兄長被流放時的場景,是比今日還要冷的一個大雪天
紀榛慢慢放下簾子,這才察覺他在看沈雁清,兄長卻在看他。
他咬唇道:“我明白的,我明白”
明白些什麼呢,其實紀榛也不大清楚。他只知道沈雁清受過的苦兄長也曾受過,他可以對沈雁清有憐憫、有同情,卻不該在兄長面前流露這些心緒。
紀榛強定心神,再不去看馬車外的寒素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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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家軍勢不可擋,不到半月攻下兩座城池。
紀榛是頭一回見識到戰爭的殘酷,每日他都能聽見不絕於耳的兵戎聲。今早還高高興興與他打過招呼的小兵,晚間就斷了一隻手躺在地上哀嚎。他不會行軍打仗,也幫不上什麼忙,恐自己添亂,頂多是和吉安一塊兒幫忙幹些雜活。
蔣蘊玉放出軍令,凡攻下一座城池皆不可破壞城中一草一木,若有藉機作亂者,殺無赦。有幾個契丹士兵搶了城中店鋪之物,被蔣蘊玉吊掛在軍營裡三天三夜以儆效尤,此後再無人敢犯。
他到底是大衡朝的將軍,心中向著百姓,每到一座城池先禮後兵,只要有投降歸順者不殺一兵一卒。他威望在前,連著攻下兩座城池後,在城內休整一日,派探子送話到下一地界,言辭懇切要當地官員歸投——守衛那座城池的校尉曾與他是並肩作戰的將士,如今卻要自相殘殺,唏噓不已。
紀榛何嘗看不出蔣蘊玉與兄長的痛苦,他們本都是大衡朝的臣子,這些時日所遇的官員不少曾和他們有過交集。揮刀向同族,實屬痛心切骨。
紀榛承認自己是膽小之輩,不敢上陣殺敵,他單單是望著每日不斷增加的傷員就足夠膽喪魂驚。
“公子,你又吃不下嗎?”吉安邊嘆氣邊收拾乾糧,“這才半月,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
紀榛摺好衣物,望著桌上的水壺,道:“吉安,你去討些水。”
吉安誒的應聲,麻溜地拎著水壺走出了營帳。
紀榛靜坐了片刻,起身將剩餘的一碗水端了出去。
此時已近黃昏,天際彩霞爛漫,整個軍營都被籠罩在金光裡,蔣蘊玉和紀決正在軍帳裡商討明日的進攻戰略。紀榛走過去的時候,帳前幾個守衛的高大士兵目不斜視,如門神一般威嚴不可犯。
他再往前走了一段,腳步慢了下來。
不遠處的沈雁清背對著他坐在囚車裡,木車太矮,壓彎了他總是挺直的背脊。
兩側守著兩個將士,二人正在談笑著什麼,忽而踹了下囚車又哈哈大笑起來。
囚車劇烈搖晃,沈雁清卻紋絲不動。
紀榛端著水碗的手一顫,灑出些水去。眼前的場景不知瞧過多少回,上一次他就見沈雁清囚車內的水碗被踹翻,整一日都無水可飲用。而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沈雁清又受了多少輕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