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失業就是社會性死亡(第5/5 頁)
老那也給某個認識的獵頭打過電話,三十五歲之前他偶爾會接到獵頭電話。但業內的人後來都知道,他是王睿智的人,挖是挖不走的。再加上他也不算是什麼非常核心的職位,所以他很快與獵頭市場絕緣了。
這個獵頭組織了長長的一套話,措辭非常客氣。老那聽出來了,他在說他年紀太大了,而且之前沒有什麼成功的案例。再找同等職位的工作沒有任何機會。“那找等而次之的呢,比如市場總監?”“抱歉,基本要求三十五歲以下。”
老那頹然掛了手機。
他每日開著車在城市亂逛,後來找到了個好去處,洗浴中心。白天的價格很便宜,四十五塊錢就可以待一天。溫熱的水擁上來,包裹住赤裸的身體,讓他覺得安全。有時他加八十塊錢叫女技師捏頭推背,除了這,他真的什麼也沒幹。他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也沒有心情。他只是不間斷地頭疼,頸椎疼,心情不好,想找個遮天蔽日的地方躲起來,在氤氳的水汽中思考一下人生的前路該怎麼走。大多數時候他昏昏沉沉,毫無頭緒。
泡澡泡到手指肚起皺,老那就去ktv待著。白天的價格在團購網上買便宜到不像話,檸檬水管夠,五十塊錢可以待一下午。他一首首唱著年輕時的老歌,劉德華的、周華健的、李宗盛的,藉著傷感的樂聲流下眼淚,心中充滿了迷茫、憤怒和悔恨。唱膩了他又翻著最新流行歌曲,那些歌他一首也沒有聽過,一首也不會唱。什麼時候他被時代遠遠地拋在後面卻渾然未覺呢?他發狠又點了首老歌,成龍的《男兒當自強》,唱到站起來,聲嘶力竭,青筋暴起,右手握拳,熱血沸騰,要和不知身在何處的敵人決一死戰。音樂一停,他宛如靈魂被抽走,萬分空虛地癱倒在卡座裡。
二十天過去了,老那沒有找到任何出路。在這期間他和姜山又見了幾次面,姜山要他先跑跑工商註冊的事,他們也認真地討論了下公司的主營業務,當然還是做醫美產品的銷售:醫美面膜、肉毒毒素、透明質酸一類的東西。未來業務做大了,可以拓展到微整容領域。老那想參與,就得決定,他是技術入股還是投資佔股。他思來想去,想明白一個道理:技術入股,前期他就等於是免費勞動力,幫著姜山把公司的框架搭起來。後期姜山也變相是他的老闆,他還是個打工的。若投資入股,他現在就要把錢掏出來,與姜山在“公司”的話語權上等重,風險共擔。可公司是否能做起來,他心裡完全沒底。
到底怎麼辦?醫美是非常熱的領域,傳說中掙錢簡直手拿把攥。但是到了老那這裡,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到最後老那看清了,其實做什麼生意不是重點,問題在他自己。他就不是一個能開疆拓土的人,他是永恆的守門人,他最大的賣點就是忠誠。但時代翻篇了,忠誠賣不出價了。
時間那麼漫長,卻又不夠老那猶豫的,他很快沒錢了。從前每月發完工資後,他留幾千塊錢零用,其他的都打給沈琳存起來。本月發薪日,他沒錢給沈琳,卡里的錢連加油都不夠了。他想索性跟沈琳坦白,反正職場已經向他關上大門,未來他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自謀生路。無論是和姜山合夥創業,還是去投資乾點什麼,他都需要啟動資金。可看著老婆的眼睛,他失去了勇氣,反而一轉念編了謊話從她那裡拿來錢,好有錢能自暴自棄地吃喝、唱歌、給車加油、四處遊蕩。
老那去過雍和宮燒香。從前他根本不信這個玩意兒,那天經過,他停下來,燒了一炷香。恰逢誦經時間,聲音在殿堂中久久迴盪著。老那凝視著眾佛慈和悲憫的面容,想起王睿智,非常困惑。多少人來燒香拜佛,求的就是名利,名也是為了利。世間最難求的是財,有錢到王睿智那種程度,怎麼還能走投無路遁入空門呢?該逃避的恰恰是自己啊。生活對中年男子如此充滿惡意,把所有生路都堵上了,不如自己也找個廟出家好了。
佛像前酥油燈搖曳,誦經聲連綿不絕,忽而低沉忽而洪亮,起伏跌宕,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神秘力量。幾百米外就是北京三環的滾滾紅塵,這裡卻肅穆莊重。老那被這奇異的反差控制住了,一時心神恍惚。但一陣細細的哭聲穿透宏大的誦經聲直抵他的耳膜,越來越響。那是秦玲玲在呂梁山中的哭聲,悲傷無比。每一個逃避生活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這樣無助的女人。那個女人也會是沈琳,他最親愛的老婆。
“嗆啷!”一聲巨大的鈸聲炸在耳畔,老那震了一下,如夢初醒,掉頭走出了雍和宮。他決定,向沈琳坦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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