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第1/3 頁)
陸月從京城回到雲州城的第二天,正好趕上秋糧入倉的遊神節。她作為土生土長的雲州人,遠離故土十幾年,斷然不會錯過如此盛事。
陸月豪拋百兩包下棲鳳樓高閣雅間,憑欄遠望熱鬧長街。
茶酒博士奉上新釀的秦酒,親手託著正紅點漆托盤,道:“大人尊貴至此,竟連個隨行的丫鬟小廝都沒有,真是……”
陸月目光瞥向茶酒博士,女子的不凡氣韻讓茶酒博士呼吸微滯,到底是棲鳳閣當差的,沒有露怯,屏著氣道:“大人風流不羈,名士也。”
陸月收回目光,接過酒杯抿了一口,閒閒道:“不必拘束,陪我一同看遊神罷。”
敲鑼打鼓的隊伍抖抖索索蜿蜒而來,為首是那明黃龍袍玉皇大帝,搖晃著鮮豔又廉價的珠簾紫玉冠,滑稽而誇張地邁著步子。
陸月託著腮輕笑,道:“我兒時看遊神,以為皇帝就是玉皇大帝。”
博士微躬著身子,“皇帝是咱們凡間的主宰,玉皇大帝是天上神仙們的老大,您兒時想的不算錯。”
“非也,二者相去甚遠。”陸月搖著一根手指,“玉皇大帝摸不著碰不到,法力無邊。皇帝,與你我相同,肉體凡胎。”
博士臉僵了僵,皇帝乃九五之尊真龍天子,受命於天,斷不能與芸芸眾生相提並論。這話他不敢接,不能接。
他覷著陸大人的側顏,她那堪稱明豔的眼眸微垂,下巴微揚,僅僅是站在此地,空氣中的浮沉好像都加了砝碼,不敢輕易飄蕩。
傳聞中,是她殺了先帝,扶持沈貴妃的兒子登上帝位,擎槍攝政。這樣聳人聽聞的流言沒人相信,可當他見到她,裹著寒霜的流言就滲進了骨縫——真的,應是真相。
博士想著,託著托盤的手微微顫抖,玉杯嗡嗡打顫,被鑼鼓淹沒。
四大天王、八大金剛,扮相英武的男人們咿咿呀呀而過,鼓聲咚咚,博士分不清是他的心跳還是鼓聲,喧鬧雜亂中,他看到陸月臉上蕩起的快意。
曾經雲州淪陷,是陸月從深山中奇襲草原軍隊,拉鋸反覆奪回城池。奪回時,城中十室九空,收攏屍身骸骨又花了大半年,統總出一本萬人亡魂錄。她帶著亡魂錄前往建安,一路喪鼓哀樂,向朝廷討要了鉅額撫卹,雲州城才得以重建。
說這雲州城姓陸,也不為過。
殺伐心機,皆為上乘。
“玄女來了,”陸月眼中閃動光芒,周身氣息變得飄逸靈動,禁錮的浮沉重歸自由,“你可知,我少時年年扮玄女。”
她閃亮的眼睛和笑容晃了博士的眼,像朝日般燦然熱烈,一眨不眨地地遠望著愈來愈近的玄女,玄女飄逸的金帶像流動的融金,碧色孔雀羽猶如遊動的寶石。
那樣式的衣裳只是模樣好看,料子極差,曾經穿在身上磨得面板髮紅。可小時候哪管那麼多,那就是她心中最風光的扮相。二哥哥誇她是舉世無雙的玄女娘娘。
陸月眼前霧濛濛,鼻腔酸楚。
又想起以前了,她許多年沒有往後看過了。難得回了雲州,今年一定要給二哥,給大姐姐,給那些她記憶中已經死去的人們燒紙錢。
思緒飄遠,陸月拭去淚,卻發現眼前仍是模糊一片,她嘴角的笑驟然落下。
一番天旋地轉,鑼鼓嗩吶聲詭異收聲,耳邊響起川流不息的碎語,鐵騎轟隆大地震顫,漫天大雪哭聲繞成冤魂。
“摔下來了!誰家孩子摔下來了!”
“家裡大人呢!快叫人!”
“好多血,好多血……太不吉利了啊。”
陸月半睜著眼仰躺在地上,天空猩紅,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好像擦淨銅鏡,映出男男女女驚疑不定的臉龐,一個青年大吼著推開人群,臉色青白,“阿月!”
陸月頭疼欲裂很想就此睡去,看見青年時眼眸震顫,喉嚨擠出一絲細微的吟喃,“二哥……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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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月頭纏著傷布,兩隻大眼睛盯著屋樑,身子底下燒熱的炕,外面飄著細雪她還覺得有些熱。
陸月從被子底下伸出胳膊,交疊搭在胸前。
她醒了三天了,諸多證據表明,她重生回到了十歲那年。
她只記得十歲那年臘月裡,大姐姐給她繡了只大公雞紅棉襖,她穿著新衣裳和村子裡的伴兒們跑山趕集,快活得很。第二年,大雪下個不停,村子裡餓死了人,哭喪掛白的門戶越來越多,她則坐在門檻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喊喪。
二哥哥在軍營裡當差帶回的糧餉越來越少,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