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解詩(第1/3 頁)
顧雁深吸一口氣,迅速說道:“書肆只提供普通的石炭墨,墨色暗啞粗糙。我常用老松枝與墨塊同研,以松脂入墨,墨色不僅潤澤許多,還會沾染松香。其他人不知此法,也懶得費工夫,只加水研墨。將書拿到日光下自能分辨!錯字所在的書頁墨跡,定然粗糙無光。而我親筆寫的字跡,定會映出光亮!”
眾人面露訝然,紛紛竊語。
“哎?她不是流民麼,怎知這種研墨之法?”
“哪有會識字抄書的流民,許是家中遇到變故了。”
“誰知道呢。”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穎王。
衛柏面露好奇,竟親自起身來到窗邊,對著日光翻看書頁,又捧到鼻下細嗅。片刻,他回頭道:“確實如此。”
屋裡驟然像炸開的鍋。
“還真有人仿寫錯字陷害她啊!”
“誰幹的,也太大膽了!竟敢亂改殿下的詩句!”
跪在後方的幾名傭書人,頓時面色慌亂,大呼冤枉。
顧雁長長鬆了口氣。
若非情急想起與他們研墨的區別,她今日就算渾身長嘴,也解釋不清了。被趕出東文書肆都是小事,只怕還得送命!到底是誰幹的,心腸竟如此歹毒!
衛柏倚著窗楹,隨意翻著書冊。
半晌,他淡然說道:“其實,爾等不必費心弄這些。每人心中都有桿秤,稱著文章的斤兩。孤的文章不會因為這種品評,就成了公認的神品。但也不會因為某些詆譭,就變得一文不值。”
程二公子面色紅得發黑,像塊風乾的陳年豬肝。他低頭拱手,與眾人齊聲應道:“臣謹記殿下教誨。”
顧雁依舊伏拜著,只能聽到衛柏說話,不禁暗暗詫異。
這廝大權獨攬,又喜作詩寫文。還以為他這種人,就喜歡聽臣下吹捧呢。她之前就抄過不少讚頌政令的駢文,全是馬屁。一個竊國之賊,被吹成肱骨棟樑。大齊皇帝還活著呢,不知道的,還以為穎王才是皇帝。
以至於她現在一抄到穎王兩字,就反胃想吐,全靠攢錢的信念忍著。
今日終於見到本人,沒想到,他竟然不在乎評價。
而且,不是說他冷血無情嗎?來木樨閣的路上,她都以為肯定要受刑了。沒想到他說話挺溫和,明明不高興,面色卻不見動怒。
衛柏翻完了書,默然看著窗外。
清風搖動枝葉,桂香纏繞樓閣,粼粼碧波盪漾。
許久,他吁了口氣:“晦氣,連賞桂的興致都沒了。”
他捲起手中書冊,回頭看向屋裡跪地的傭書人:“寫錯字本是小事,無需斤斤計較。但孤很不喜歡,有人用《澗邑行》作刀,來勾心鬥角。”他的漆黑瞳眸泛起一抹厭惡之色,又轉瞬消失。
屋裡再度寂靜。
澗邑,一座河邊小城,先穎王病故之地。
衛柏的目光徹底冰涼:“孤不想再看見他們。”
嚴都尉拱手應道:“末將領命。”他抬手一揮,門外幾名宿衛疾步進屋,拎起那些傭書人。那幾人都嚇得面如土色,連連求饒。
一名宿衛來到顧雁身邊,雖沒粗魯拎她,但也冷冷說道:“娘子,請吧。”
顧雁心底咯噔一響。
不想再見他們?是要殺了他們?還是把他們趕出梁城?
她好端端做錯什麼了,憑甚要被趕出梁城!她還有重要之事沒完成呢!
天殺的衛柏,果然是混蛋!
顧雁揪緊衣袖,緩緩站起,迅速想著對策。
怎麼辦?怎麼辦?
她跟隨宿衛慢慢走著,眼看離門口只有三尺遠了。今日她一旦踏出這道門,也許就再沒法留在梁城,找到母親和兄長了……
死就死吧!
她猛地咬牙,回身疾步上前,再次伏拜:“穎王殿下,請容民女斗膽進言。”
滿座士人皆被她的舉動驚住。
手中拎人的嚴都尉停下腳步,正欲拔劍阻止她,但見她停步伏拜,又鬆開了握住腰間劍柄的手。
衛柏壓下瞳中訝異,盯著她:“說。”
“《澗邑行》之錯,對民女而言是被栽贓,實屬冤枉。對殿下而言,是孝心蒙塵,被人誤解。殿下也許覺得,若先王在天有靈,見到此錯會怪罪殿下。但民女斗膽猜測,先王若見殿下長懷以樂,說不定,反倒會撫掌大笑呢。”
顧雁迅速說完,悄然嚥下口中津液,又搓了搓手。她的掌心全是冷汗。
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