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滂沱大雨(第1/3 頁)
“應天承運,皇帝詔曰:
罪臣薛道仁勾結叛黨,對外通敵,暗合堯親王謀反,致使朝綱紊亂,社稷動盪,其罪當誅。
然,朕念其曾戍衛西州屢立戰功,不忍牽其九族,特降恩旨——薛家成年男子一律科罪斬首;家中老幼妻眷免入教坊司,免為披甲人為奴,僅流放北地充作勞役。望其在彼處思過自省,改過自新。
有司當嚴加押送,沿途不得遷延。
欽此。”
不多時,尖叫聲、呵斥聲、老幼哭泣聲、以及官兵們抄家奔走的細碎嘈雜,充斥著佔據半條街的光鮮府邸。
三日下來,昔日門庭煊赫的鎮國公府淪為街頭巷尾的飯後談資。
“頭先兩個月,這鎮國公府不是還在忙著張羅喜事,只待寧釗郡主入主東宮,成為太子妃呢,據說當時連喜帖都下了,怎地會轉眼就......”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薛老國公一生戎馬西疆,子孫後代也個個人傑,怎地會老來糊塗,去勾結那勞什子叛黨?”
“那不是咱們該關心的事,走吧,走吧。”
正值炎炎夏日,熾烈的陽光透過綠蔭,在已然空蕩的薛府庭院中輕盈躍動。
伴隨著鎖鏈急促的哐當之聲。
另一處的刑部牢獄卻昏暗到不見半分光點。
“來人,來人,來人啊......”
知道不會有人搭理,薛窈夭還是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拍擊柵門,“有老人和孩子高熱了,請醫師不行,給碗湯藥行不行?給口水喝行不行?!”
好半晌。
“薛姑娘,您別喊了。”
“實在對不住,不是小的們不近人情,實在是這節骨眼上,無人敢做任何逾矩之事。”
所謂節骨眼上。
指的是這日薛家成年男子問斬。
隱隱反應過來後,薛窈夭喉間一陣難捱的腥澀,眩暈中扶著柵門緩了好久,才拖著腳上沉重的枷鎖,轉身一步步朝黑暗中走去。
“沒事,別怕,不哭,都會好起來的。”
“會有人來救我們,一定會有的......”
“再忍一忍。”
“嫂子那裡還有水嗎,先給瞳瞳和元凌,祖母偎著我......會好的,天很快就亮了。”
睡覺吧。
睡覺就不飢餓疼痛,不會口渴,不會聞到腐爛腥臭,更不會不受控制地去想象年邁的祖父、從文且弱不禁風的大伯二伯、意氣風發的哥哥、以及堂兄堂弟們人頭落地時是什麼樣子。
也許一切只是場荒誕夢境。
.
“醒醒啊。”
“都起來拾掇拾掇,吃點東西該上路了!”
不知過去多久,有獄卒扯著嗓子喊話,將盛著饅頭冷粥的碗筷撂在地上,薛窈夭這才陡然驚醒。
薛家老幼吃的吃,吐的吐,起身的起身,收拾的收拾,為首那獄卒的視線落在一道纖窈身影上。
一朝從天之驕女淪為階下囚,那身影的主人早褪去了華服首飾,珠釵粉黛,不再是曾經眾星捧月的寧釗郡主,更不是上京城無數貴女豔羨的準太子妃。
作為罪臣的嫡親孫女,薛窈夭此刻僅著一身粗布麻衣,緊繃了幾日的不安恐懼下,她周身盈滿疲態,神色有種虛妄的麻木,彷彿不知自己身處何地。
“薛姑娘。”
獄卒輕喚她,隱晦地塞給她一張紙條。
將紙條攥進掌心時,薛窈夭心跳很快。
然而那點渺茫的希望尚未燃起,獄卒便以僅二人可聞的聲音告知:“東宮如今被聖人下旨監禁,許多事情鞭長莫及。”
紙上也僅有一行再簡單不過的字:
——對不起,窈窈,給我時間,一切保重。
字跡蒼勁有力,力透紙背,攜著撲面而來的熟悉之感,是太子傅廷淵的字跡。
只是筆勢不再如從前行雲流水,反而諸多滯澀。
轟隆隆。
獄卒的催促聲中,頭頂有悶雷響過。
最終攙著步履蹣跚的薛老太太,薛窈夭神思恍惚地跟在嫂子和兩個侄兒女後頭,一步步朝獄外囚車走去。
路面分明結實如常,蒸騰著夏日獨有的暑氣。
薛瑤夭抬眸望天,卻彷彿置身於茫茫大海,腳下踩著破水孤舟,舉目四望,窺不見哪怕一根浮木。
短短几日見識了牆倒眾人推,胡倒猢猻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