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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粼粼出了圓明園,不遠處的匯通銀號是京城最大的銀莊,正是和珅名下產業之一,在大堂上遠遠見到馬車出來,忙有人搶身來報:“爺,十公主出來了。”
堂上沒有掌燈,和珅面無表情地隱身黑暗之中,那樣的陰沉,而麻木。直到聽了這訊息,才起身走到堂外,待車駕近了,與公主見禮畢,才走到長生的馬車前,剛想拉開簾子,卻被銀官攔下——他如今也是唱紅一方的名角了,卻從來對長生恭謹如前:“和中堂,師父正在卸妝的時候,是不喜有人打擾的。”和珅只得轉而在車轅上敲了數下:“長生?”
車廂內一片寂靜。
和珅狐疑地看向銀官,他卻連忙低頭避開視線,低聲道:“師父……師父大概是累了,他許久沒這樣開嗓唱過了……”和珅見他目光閃爍情知有異,忽然一把伸手掀了簾幕,在銀官的驚呼聲中登車而上:“……長生?”
似明還暗將熄未熄的燭光搖曳下,魏長生依舊花鈿環飾,瓔珞滿身,脂重香濃,美豔不可方物——如果沒有他唇邊蜿蜒未涸的血跡。
“長生?!”和珅驀然一驚,忙將長生抱在懷裡,綿軟的身子餘溫尚在,那曾經字字珠璣吐出的雙唇,卻再不能出一言,他驚慌失措地陷入狂亂,“……為什麼……為什麼?!”
銀官此時已經止不住的淚流滿面,聲音已經極度扭曲了,卻竭力沒帶上一點哭音抖氣:“師父他……三年前就徹底倒倉,不能再唱的了,但……和大人連夜請他入宮唱《長生殿》……他便知道滋事體大,還是一意孤行地離開揚州北上……師父為了能再唱出當年鬼音,在圓明園中生生唱斷了聲帶!秦腔一派最重嗓腔,最是沾不得啼哭之聲,師父常常訓誡我們聲在人在,聲亡人亡——師父當年倒嗓,便是因為離了和相,難止相思——只怕此番回京,他打從進宮之前,就下了必死的決心……”和珅怔住,雙腿一軟,抱著長生跌坐在地,竟是自己……害死了他……他究竟,還要再揹負幾條人命!為什麼所有他在乎他重視的人,都要因為他走上通往黃泉碧落的不歸路!
“草民魏三,見過和中堂……”
你若還魂人世,會不會後悔,今生對我說出這第一句話,從此,永遠沉淪。
輕輕撫上長生絕豔卻已隱帶細紋的五官,和珅卻悲哀地發現,對於這個摯友,他竟也——無淚可流了。
:縲世孤臣一夢黃粱,暮路君王千秋遺恨
下朝畢嘉慶剛踏進養心殿,便停住:“你換過這裡的人?”
穆彰阿連忙搖頭,卻也覺得哪不對勁——以往鐵定迎出來的張敏德也不見蹤跡。前些日子為怕宮中有人與乾隆暗通訊息,他才剛剛下令轉升小貴子為乾清宮總管,明升暗貶攆出養心殿,將那張敏德升作養心殿總管。永琰雖然暗自狐疑,卻依舊邁步前行,見到已經被他遠遠打發走的小貴子居然迎出來下跪請安才擰眉道:“誰把你召進養心殿的?!”
“是朕。”
這道聲音使嘉慶渾身寒毛直豎,驚地差點踉蹌——乾隆在圓明園住了好一段時日了,自己分明就已經上下打點好不叫走漏一點風聲,怎麼乾隆會忽然不聲不響地殺回紫禁城?!他不及細思,慌忙跪下,磕頭叩首:“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許久不見回應,永琰只得又磕了個頭:“太上皇若要回宮,兒臣該親往接駕,旌旗十里奉太上皇還京,總是兒臣不夠孝敬之故,望皇阿瑪恕罪!”
“永琰。”乾隆終於開口,“福康安……死了?”
果然。嘉慶抬起頭來,已是滿面哀慼:“兒臣也是萬分難過,福郡王乃國之棟樑,恨只恨那苗人賊心不死作亂犯上——”
乾隆本是靜靜地聽他哭訴,至此忽而鬚髮皆動,怒氣勃發!“你萬分難過會把這事對朕瞞著掖著自己為所欲為?!你萬分難過會將福康安用命換來的功勞悉歸額森特名下,做你收攬兵權的藉口?!你萬分難過會置福康安和和琳的屍體置於瘴蠻之地而不管不顧?!”
永琰頭皮一麻,他不知道乾隆究竟知道了多少,卻知道此時再砌詞狡辯只會火上澆油,只得含淚道:“皇阿瑪息怒!兒臣沒告訴您是不想您暮年之人再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叫額森特署理軍務也是怕軍隊譁變不利大清,兒臣自繼位後無一日不如履薄冰,不求與皇阿瑪那般英明神武,只要有您百分之一就無愧天下了!”
因為動了真怒,乾隆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一時說不出話,待平靜下來,卻不願再理永琰,伸手一指:“擬旨!福康安功高千古,入祀賢良昭忠祠,以親王銜配饗太廟,諡號文襄,推恩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