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第1/3 頁)
康熙二十三年,二月十三。
夜色釅釅籠罩著紫禁城,三更的梆子剛敲過,乾清宮外低矮的他坦和耳房裡就窸窸窣窣傳出了動靜。
康熙五更起身,當值的宮人得提前兩個時辰就起來,準備伺候。
方荷在睡夢中,感覺鼻尖和頸側有微寒的氣流捲過,留下沁涼冷意,又聽到門開關的噪音,她睡意朦朧地伸手往枕頭下掏手機。
掏了一手空氣,方荷瞬間驚醒,就著昏黃油燈瞧見頭頂的木樑,感受著微微作痛的後腦勺,恍然片刻。
哦對,她穿越了,如今是摔著腦袋在養傷的乾清宮御茶房燒水宮女芳荷,昏沉躺了好幾日,還跟做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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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方荷睜開眼,御茶房要去上值的宮女巧雯傾著上半身看過來,神色關切。
“芳荷你好點了嗎?要是還想吐,瞅著不忙的時候,我去給你請醫徒過來瞧瞧。”
方荷慢吞吞垂下眸子,思忖著原身的性子,言簡意賅。
“不必麻煩你,我好多了。”
原身只是輕微腦震盪,慢慢養著就行,太醫院的醫徒沒多少本事,銀子卻不少收。
先前原身存著的銀子花得差不多了,實在沒必要。
“那行,熱水我放炭盆邊上了。”巧雯直起身,拿紅絨繩綁好辮子,抻抻墨綠色的直筒旗裝,嗓音輕快道。
“回頭得空我給你送吃食過來,你當心著別碰著傷口,我先去上值!”
巧雯跟芳荷同是御茶房的宮女,剛來一年,因長得好看,被其他人排擠時,芳荷默默幫過她。
這回原身受了傷,一直是巧雯在照顧。
旁邊同要去上值的宮女茹月撇了撇嘴,抬手就將放在炭盆邊上的熱水倒出來大半,只為投帕子擦自己的銅鏡和梳子。
巧雯見狀微微蹙眉,當即就要說嘴。
方荷胳膊肘撐著炕半起身,輕聲打斷即將發生的齟齬。
“待會兒我要去敬事房銷假,自己去膳房吧,別耽誤你差事。”
御茶房池子不大,王八不少,都挺有上進心。
巧雯擅自出來,說不定又要起波瀾。
原身的性子很怕給人添麻煩,方荷也不願意等巧雯那沒定數的‘得空’。
巧雯還想說話,炕最裡頭的宮女不耐煩地大動作翻個身,她無奈笑笑閉了嘴,跟在茹月身後出門。
一出門,茹月就衝巧雯嘲諷道:“你搭理她作甚?”
“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孤女,她姑徐嬤嬤都死了,往後沒人照看,能不能在乾清宮待下去還兩說呢。”
茹月乾清宮也當了三年差,早打聽清楚了芳荷的身世。
芳荷寡母在她十二歲那年去世,家裡也沒兄弟姊妹。
一個擎等著餓死的絕戶,因著有個姑姑在乾清宮當差,人稱徐嬤嬤,對食是敬事房姓喬的一位宮殿監副侍總管,得知徐家變故後,喬副侍指點芳荷透過小選進了宮。
“內務府給喬副侍面子,芳荷才走了狗屎運,被調到乾清宮當差。”茹月不屑道。
“九年都沒混上個配房住,還是最低等的宮女,爛泥扶不上牆罷了。”
巧雯在外頭沒了耳房內的熱乎勁兒,抬起清凌凌的眉眼,衝茹月冷嗤。
“你也說了,喬副侍就算是為著面子情,不會不管她,遇到事兒,敬事房裡總有個幫襯。”
芳荷摔傷了請太醫院醫徒來看,還歇著不上值,是喬副侍的面子。
一般宮女摔傷或生病,早被挪宮裡西北角等死的安平堂去了。
動動嘴皮子就是順手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見茹月還不服氣,巧雯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乾脆把話挑明。
“我不管你是不是收了旁人的銀子,心思最好放清明咯,等芳荷養好,怎麼也記咱點情分,咱們活計也輕省些。”
“你擠兌走了她,再換個有上進心的進來,燒水的活兒你來做?”
茹月愣了下,略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口的荷包。
好像是這麼個理兒,可她已經收了漿洗上管事嬤嬤的銀子。
那管事嬤嬤還在內務府的外甥女聽說顏色極好,要是到御前來……
她臉上閃過懊惱之色,心裡怨芳荷不小心受傷,卻恨不能跟芳荷似的也摔一摔,好摔出個應對之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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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房這邊,方荷沒感覺到茹月的怨氣,有人進進出出,連被窩裡熱乎氣兒都跑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