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毒煙(第1/2 頁)
此時斜陽西沉,一道彎月掛上枝頭,園中漸漸晦暗下來。朱權撫須道:“駱將軍,雖則你我不當私見,但足下乃是故友之後,倘若本王拒之千里,未免失卻禮數。”駱玉書奇道:“莫非王爺與家祖相識?”朱權點了點頭,嘆道:“正是。唉,天末涼風,白髮多時故人少。”頓了一頓,緩緩道:“當年四皇兄靖難克捷、得登大寶,方翰林因堅持不允起草即位詔書被誅十族,令祖亦在其中,想必你是知道的。”駱玉書道:“不錯,這事是有的。”
朱權嘆道:“四皇兄起兵靖難初時,姚少師便斷定王師得勝之日,方翰林必不肯降,力勸皇兄饒他一命,皇兄業已答允。以皇兄對少師之言聽計從,末了竟至食言,恐怕正學先生也是激切太過。”他口中所說的姚少師便是朱棣靖難第一功臣謀士姚廣孝,正學先生乃是方孝孺之號。
駱玉書暗道:“寧王突然提起方先生之事,不知是何用意?”回道:“太宗皇帝當年開疆闢土、文治武功,自是難逢的聖主;正學先生不背故主、亡身殉節,亦不失儒者風骨。以方翰林之才,在太宗治下本當鳳翥龍翔、前程不可限量,但其人如不追隨建文帝而死,那他也不是方孝孺了。”
朱權搖頭嘆道:“讀書人的倔強脾氣一上來,可比那些舞刀弄槍的老粗厲害多了。當年皇兄對方先生不可不謂禮數備至,若非方孝孺當廷折辱皇上,也不致落得如此下場。只可惜姚少師當年奉命留守北京,未能隨行靖難,否則說不定可勸得皇上饒其一命。令祖同方翰林乃是至交,當在十族被誅之列,虧得他平日裡與人為善,朝野上下竟無一人出首,故而逃過一劫。本王早年駐軍大寧時便多聞駱少卿俠名,我隨皇兄到應天后,曾邀令祖至舍下作徹夜之談,彼此甚是相得。可惜令祖不久便即辭官歸鄉,本王亦就藩江西,自此不曾得會。”駱玉書見他與祖父有舊,不禁心下稍安,暗道:“既如此,寧王或許肯放施神醫隨我們走。”
朱權又道:“令祖厚德載物,倘若一心替朝廷效力,久後必登臺輔。雖則他勘破世情,辭歸故里潛光隱耀,不再過問這些俗務,卻也另闢蹊徑,從此武林中大大揚名,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知令祖一向可曾提起過本王?”
駱玉書道:“家祖數稱王爺博識多通,足傾子建八斗之才,可為天下治學者師。”朱權笑道:“駱少卿謬讚太過。本朝自有宋潛溪、解春雨這等文章宗伯,區區朱權何足道哉!不過是老悖昏亂,待罪南昌罷了。嗯,猶記得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大軍入了應天,我與令祖在舍間一番促膝長談,朱某獲益匪淺,嗣後常思奉教,可惜始終無緣再會。今日得見駱公後人,亦足大慰平生。”
駱玉書見朱權對祖父如此稱道,倒似二人淵源頗深,心下暗自好奇:“爺爺雖常讚譽寧王才華超眾,卻從未提及與其舊日相識,不知是何緣故?”駱中原閒暇時頗愛同後輩講述諸多好友生平趣事軼聞,倒非為了顯示自己交遊廣闊,純是生性豁朗使然,故而駱玉書、駱嘉言這些孫輩於其朋友故交也所知頗多,卻不曾聽說祖父與寧王亦有私交。他心中暗想:“似松筠道人這般曠達不羈的武林高人,按爺爺的性子該當整日不離嘴邊才是,他老人家之所以不提道長名號,想是為了避免談及對方當年行事虧負之處,顧全他人顏面;難道……難道寧王也是這般?”正自猜疑間,鼻中忽嗅到一股香甜之味,緊接著兩眼一陣眩暈,四肢頓覺綿軟無力,心中暗叫不妙,扭頭望景蘭舟時,只見他面色青白、額角淌汗,顯然也已中毒。
只見施和浦渾身一震,手中茶杯哐啷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顫聲道:“王爺,施某事主不忠、有負渥恩,論罪當死。這兩位是王府的客人、當今武林泰斗的後人弟子,還望王爺高抬貴手賜予解藥,放他二人去罷。”
寧王一張面龐在煙氣瀰漫中愈發模糊不清,只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你們以為是本王做的手腳?”施和浦道:“王爺,難道這毒煙不是王府裡的五蟆七煙粉?”朱權緩緩道:“不錯,但本王並未命人在香爐中下毒。時照,你眼下覺得如何?”虞時照道:“王爺,這毒藥好生厲害,我幾乎提不起真氣來。”
朱權沉聲道:“你快去把鳴聲叫來。”虞時照道:“此刻我等盡皆中人暗算,危在旦夕,時照不敢擅離王爺而去,請王爺另遣他人去尋範老。”朱權點頭道:“言之有理。菊翁何在?”只見那侏儒老者自園外轉入。朱權怕他也靠近中毒,喝道:“菊翁,你且休要進亭。”卻不明言原由。
那老翁聞言止步,躬身道:“不知王爺有何吩咐?”朱權道:“你作速前往斗室,替本王將範先生喚來。”那老翁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