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哀命(二)(第1/3 頁)
夜色清幽,上弦月懸掛晴空,月下三人並排前行,身影緊密。冷靈居於中位,左手牽著阿九,右手執踏雪劍,眼神留意著四周情況。才出哀命村不到半刻,路上除他們三人以外,竟沒有一個人影了。一路鴉雀無聲,靜得古怪。
裴自恕倦色深重,眼簾不時閉合。
冷靈十分相信,倘若原地立定,數不到十,裴自恕便能沉沉入睡。知他白日裡奔波勞累,冷靈也盼早些找到道觀,好作歇息。
正欲詢問阿九,卻見他仰首盯她,眼睛一眨不眨。
月色下,那張臉更顯幽森可怖。
也就冷靈這種見慣了妖魔鬼怪奇人異事的八百歲高齡人士能不驚不詫,換成大多數人對著這張臉都會驚寒懼怕。
只是冷靈著實想不通,誰會在一個小孩臉上砍這麼多刀。
此刻見他眉心微蹙,略顯為難,冷靈不由道:“方才的問題,你若不方便說,也不用告知。”
阿九微怔,而後搖了搖頭,道:“不是不方便說……只是……”他頓了一頓,眸光閃動,道:“道士姐姐,你知道麼,你是第一個問我的臉為什麼會是這般模樣的人。我……我心裡說不出來的感受。想告訴你,又怕你聽了之後,疏遠我。”
冷靈聽他所言,心生憐惜,心想這小孩定是遭了不少罪,淡道:“不會。儘管說來就是。”
有了這句應允,阿九稍稍放心,緩緩道:“道士姐姐,我小的時候家裡非常窮困,經常吃不飽、穿不暖。自我出生,爹孃就不喜歡我。我也弄不明白他們為何生我,明明我上頭還有八個兄弟姐妹。”
“三年前,我們那裡發生了兵亂。官府需要年輕壯丁,要求每家必須交出一個人,若是交不出,便把那一家人全殺了,不論老少婦孺。”
“我阿爹早年嗜賭,欠了許多債,被人打成了殘廢。我上頭雖有幾個兄弟姐妹,但不是餓死病死,便是離家出走,再沒回來。只剩下我,還有五哥和七姐姐。”
“五哥大我十二歲,但他性子暴戾,比我阿爹還混賬,兇起來連我阿爹都打。本來應該是五哥被抓去做壯丁,只是阿爹指著五哥維持家中生計,便讓五哥躲起來,把我交了出去……”說到此處,阿九聲息漸輕,似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冷靈也不出聲,只聽他繼續道來。
後來,在去戰場的路上,突然發生了一場大騷亂。那場騷亂死了很多人。阿九的臉被亂刀砍傷,血肉模糊。領頭的官兵害怕被追責,倉皇逃脫。
阿九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別人也都當他死了,將他丟棄荒野。可誰承想,賤命一條,卻也活了下來。他傷痕累累地走至溪河邊清洗,見本就其貌不揚的小臉,無一處完整,一時間恨不得跳入河中,死了一了百了!
只是雙足才踏入溪流,卻猛地想起以前村裡的婆婆說,“溺死的小孩投不了胎,到了下面也會受折磨”。他又慌忙爬上了岸。
“我從河邊離開後,也想過回家。可一來我不認識回家的路;二來又覺得,便是回家,我爹孃也只盼我死在外面,那又何必回去。”
……
他身世坎坷,言語悽悽,直聽得本來困得頭都能點地的裴自恕,又是憤懣又是難受。靜夜下,他越過師姐偷看了阿九一眼,極輕地嘆了一聲。
冷靈餘光輕瞥了師弟一眼,不動神色,只淡淡問:“之後呢?”
“之後……”阿九回想了下:“之後我就四處流浪,乞討為生。可我這般醜陋,又有人誰肯正眼瞧我?”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漆黑的眼眸於月光下靈靈閃爍,笑道:“除了姐姐你!”
“是麼。”冷靈點點頭,雖不確定阿九話裡真假,但見他確實瘦弱,想來生活是好不到哪裡去,問了句:“你方才說你上頭有八個兄弟姐妹,那你今年多大?”
“九歲。”
“九歲?”冷靈低聲重複了一遍,看起來倒像是六七歲的孩童,又道:“九歲,又叫阿九,還真巧。”
阿九靦腆一笑。
冷靈道:“沒有大名?”
“沒有。”阿九抿了抿唇,皺著眉道:“我爹孃沒什麼文化,他們也不想給我取名!”
冷靈輕輕頷首,旁人的家事她不好多說,迴歸正題,道:“阿九,距離道觀還有多遠?”
阿九本以為道士姐姐聽了他的身世後,會更憐惜他幾分,可她卻還是那副淡淡神色。心想道士姐姐雖不像其他人那樣恐懼他的醜陋面容。偶有溫柔,但彷彿也只有一瞬。他心裡沒來由地有些失落,微微垂眼。但轉念又一想,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