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巧飾偽(三十二)(第1/1 頁)
儼然,偶有出行,那也是儀仗浩蕩、披堅執銳的精英甲士團團拱衛,近水樓臺拉幫結派策劃謀逆還行,但元狸這類流亡江湖之人得手刺殺高坐御座之上的天子這件事,純屬只存在於話本之中的假想。但人總得有個念想,才能活得富有動力,就像她一心想回洞庭報仇索冤,是以對此,雲湄不欲多加置喙。
她總覺得元狸還小,連給那位窩在洞庭享福的名義老父找找茬這種小事,都沒有交託給他去承辦的意思,一心自己完成,只當他翻不出大浪,又怎麼會把他這番話放在心上。
雲湄看著那貝笛,卻始終不接,“除了會被毒隼千里追蹤一事,你還有什麼瞞著我的麼?”
元狸說不敢,“從前不說,是怕阿姊擔心。”
一句薄情寡義的“我不會太擔心你”即將脫口而出,可凝視著這張略有異域色彩的臉容,雲湄恍惚透過這雙眉眼瞧見了光陰深處的阿孃,雙唇翕動兩下,俄頃,終究又把這句涼薄戳人的話給吞回了肚子裡。
元狸想把雲湄的貝笛放回她的袖籠中,但是沒有她的允許,他不敢碰她,只能捧在手心裡等待她的撿拾。
雲湄被他那雙眼睛灼灼看了半晌,腦海裡不知怎的,閃回了自羽州啟程那日,映著環心真珠寶光的漆黑雙眸,彼時,也是這麼盯著她,含著沉甸甸的真摯。
元狸畢竟承襲了母親的異族眉目,生得並不賴,可他透著桀驁氣,兩日不馴就本性畢露。雲湄偏好表兄那一口毫無鋒芒的漂亮美人,是以,往常雲湄對元狸的抵禦能力毫不含糊,這世上只有喬子惟能對她使用美人計。
可這下子一經與那許七郎聯想起來,一絲愧怍莫名泛上心頭,雲湄終究不忍,探手收回了那隻貝笛。
她實在犯困,明日還要應付昏儀,隨口打發道:“你走吧,我要睡下了,明天有得忙。”
她止住了將通訊用物就此摔爛的念頭,元狸知曉這是關係緩和的前兆,意味著他暫時不會被驅趕了。狂喜漫上雙目,貓兒似的神光更顯透亮,他得寸進尺地問:“嫁衣,什麼時候穿?”
雲湄困得迷迷瞪瞪,含混敷衍了一句。元狸躍上房梁,靜靜等候至第二日,底下人開始梳妝打扮,捧著托盤的侍女熙攘來回,一番周密伺候之下,將雲湄漸次妝點成一位嚴妝麗服的俏美新娘,霞帔加身、團扇遮面,而他是第一個目睹的,這才滿意離去。
雲湄被人侍奉著將儀容規整完畢,在催促之下以扇遮面,出了繡閣。外頭人音喧鬧,但顯見地沒有宋浸祉出嫁那日人煙密集,這何大儒不許庶子庶女們來前庭湊趣兒,道旁只圍擁著前來觀禮的兩家親友,因著打頭那部分都在今陽那邊兒等著吃晚筵,業康伯府這廂倒不顯得嘈雜鬧耳,起嫁酒走個過場而已。
只是那紅妝十里塞街塞巷,倒引來了不少陌生人的交口咂舌,豔羨之語不絕於耳,催妝詩一作,又靜靜等待外頭的新郎過五關斬六將地完成一應挑戰,雲湄同何冬漣道別,持扇出閣,經人持著鏡子搜轎完畢,旋即在十全婦人的攙扶下襝衽上轎,一路來都接受著並不屬於她的豔羨讚譽,都道什麼許宋天生一對、金玉良緣、世紀大禮云云,雲湄聽得心無波瀾。
因著要遮蓋面容,雲湄一路不敢亂看,上了轎子才輕籲出一口氣,心裡滾過思量,也不知那許七郎是什麼神情,上回的過府拜訪又是怎麼一回事,他所說的不安之處在哪?新娘子被掉包的憤懣麼?
雲湄想得心驚肉跳,趕忙對著元狸平日裡吐納的模樣依葫蘆畫瓢,鄭重地吸氣呼氣,可千萬不能出冷汗損了這一身繁重的體統,至時候在許家人面前儀態不端地卻扇,明湘又得叫她好看了。可恨,就是那道“參”到何老太太跟前的“摺子”,才鬧得她這些日子剜了肉似的草木皆兵,不然才不會這般胡思亂想。
新娘歸位,儀仗正式吹吹打打地朝今陽進發,一路浩浩蕩蕩,宛若一條拖尾極長的喜慶紅龍,迤邐無盡地出得城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