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巧飾偽(四十一)(第1/1 頁)
,腳步匆匆去了湢室。
明湘在簾子後頭聽了全程,見雲湄總拿許問涯做擋板,昏禮那日用了一回,現下又用了一回,覺得她大為敗壞宋府三小姐的名聲和清骨,待得許問涯走遠,忍不住湊上前問:“你沒骨頭嗎?縱是我今日按你所授,同大人說了那些話,眼下都大覺慚愧,我瞧你方才倒是天衣無縫,竟半分心虛都沒有。”
雲湄正支頤打量窗邊的西府海棠,聽了這通劈頭蓋臉的指摘,微微怔愣過後,非但不臊,臉上反而還露出了一個極其淺淡的笑容來,先頭面對許問涯關切的眼神時,所產生的愧疚,也被這番質問的言語給驀地潑滅了。
五歲那年便開啟黑暗而顛沛的生活,明湘嘴裡的尊嚴,從牙人狠力扇的那兩個巴掌起始,便盡數煙消雲散了……或許不是五歲,而是襁褓時便被狠心扔在冰天雪地中自生自滅開始。
她雲湄要去堅守什麼勞什子的骨氣,早便成了黃土裡的一捧枯骨,伶仃腐爛,悄然消逝,無人問津。
浪蕩鞦韆針,硬杵敲腦袋,虔婆的謾罵、龜公的騷擾,雲湄甚至盡皆能夠莞爾以對,被人譏刺了還要賠著再殷勤不過的笑顏,弓腰塌背地一迭聲討好,只為活下去,過得更好;更為爬上去,攀得更高。
雲湄在摧眉折腰之中嚐到服軟的甜頭,又在偽裝粉飾的溫柔之中品咂出周圍人的受用……是以,管他什麼,喪良心也好,損陰德也罷,只要是可供利用的,雲湄都會毫無芥蒂地去實施。
既然淚眼婆娑地裝柔弱,便能博得丈夫心生憐愛、解決無盡的後患,這麼輕鬆的事情,她為什麼不做,非得守著所謂的骨氣和驕傲,自己同那柳氏周旋——這難道就不有損宋府小姐的清節了?
哭泣,示弱,賣慘。這簡直比在深德院裡沒日沒夜地學香道、點茶、按摩來討何老太太開心還要容易萬般,為什麼不做?
只是以往,雲湄做這樣的事,事後從不自省,現下面對許問涯時卻有些……不能再想了。
明湘眼睜睜見她露出一個笑,簡直大惑不解,窮追不捨地壓聲提醒道:“往後我不會再幫你做這種事情了,這是虧德的,也影響三姑娘的名聲。”
雲湄轉盼流光,只盯著窗外的海棠樹瞧,對此不發一言,坐得一偏不偏,渾身上下沒有半點要回應的動靜。
明湘見她臉上波瀾不起,忍不住追問:“你心裡就沒有一點不舒坦的?難道從前你對老祖宗也是這樣的嗎?都是奉承,沒有真心。”
“明湘,”雲湄終於轉過頭來,神色異常地淡,正中要害地問道,“你是老祖宗傅母的重孫女吧?我猜,你是不是出生在主子院兒裡的耳房中,四壁溫暖,自小不缺衣少穿——”
姜姑姑見二人齟齬,趕忙將還待要辯的明湘給拉走了。
她們互相推搡,雲湄冷眼旁觀,靜默地目送兩人消失於視野。放在從前,面對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蠢笨質問,雲湄才懶得出聲,一笑而過便是。今兒心緒被許問涯弄得煩亂,明湘還偏要來撞槍口,雲湄少不得流露出幾分本性,語調冷漠非常,還好姜姑姑怕生事,提前打斷了二人的衝突。
這婚房營造得寬綽,湢室在梢間旁,隔得甚遠,洗浴時的潺潺水聲等閒傳不過來,這一隅的爭執也輕易傳不過去,雲湄揚目看了一眼,隔著重重屏障,倒是不怕許問涯將這番拌嘴聽去個囫圇。
但兩廂之下也有弊端,許問涯都擦著墨髮出來了,雲湄仍渾然不知,兀自賞花看月。還是他自身後伸出手去探她的額頭,雲湄才驚覺。
許問涯一面翻轉著手去試她的額溫,果然並不是他方才的錯覺。他問:“娘子身上有些涼,受寒了麼?”
沒錯,並不是他適才回來時匆忙趕路、以至於渾身發熱,兩相觸碰之下才產生體溫懸殊的差誤。眼下沐浴畢,再行探觸,她身上確實冷得不正常。
思及自己昨日服用了什麼,聽了這話,雲湄笑容微僵,頓時心驚肉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