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虎崽子(第1/3 頁)
昨夜落了雪,屋外紅牆上一圈碧色琉璃瓦覆了皚皚一層白。熹微的晨光從曲曲折折長廊窗框一道雞油黃雕花窄邊框裡篩下來,照耀在寬綽的紅磚地上。
從天天矇矇亮出門,一路過來也才是卯時。
寧窈和姆媽正在二舅母房門前的雪地裡等著。
“寒冬臘月的,還不許人睡個安生覺!”
二舅母房門前終於有名穿黃衣服的小丫鬟掀簾出來。
瞧見簷下雪地裡站著的寧窈和老婆婆,扭頭往屋裡努了努嘴,問:“院裡站著的是誰?”
“還能是誰?不就是前幾天來投奔的表小姐。原是三姑娘的女兒。現在三姑娘不是走了麼?她走了,她夫家寧家也倒了。留下的一雙姐妹沒處去,不就上咱們這兒來了。”
“我說呢,原來又是個打秋風的。”
屋內有火爐烤火,屋外卻天寒地凍,幾名小丫鬟誰也不願出來迎客,你推推我,我又推推你。
這些話飄到寧窈耳朵裡。
寧窈垂著眼,不為所動,纖長的眼睫在白潤面頰上投下兩道淺淡的弧形倒影。
身畔窗格下一面黃銅立架,倒映出她的臉。
那是張柔和美麗的粉撲子臉。
眼睛長而嫵媚,深深的雙眼皮褶皺一直連到往上揚的眼尾。
鼻樑直挺,稜形嘴唇,這張臉每一處都如畫師用工筆精心雕琢而成,合到一起該是張俗媚嬌豔的狐媚子臉。
但她的眉卻比嬌滴滴的小女兒更濃一些。
長而彎,黑如點漆,這對眉給這張臉龐添了幾分英氣,顯得尤為不同,清雅脫俗。
算起來,她一共有四個舅舅舅母。大舅舅裴震鎮東將軍二十年前在沙場上陣亡,他的妻子大公主也於多年前病逝,大房如今只剩下她一位大表哥裴臺熠。二舅裴瑞、三舅裴勇也在朝當官,但官職並不大,均是虛掛了個名號,平日更愛吃喝玩樂。四舅裴思倒沒進官場而在經商,靠著祖蔭當了皇商,賺了不少錢。士農工商,“商”這個名頭總歸不夠好聽,便也總被上頭兩個哥哥詬病。
“窈姑娘,”又候了片刻,那名穿鵝黃色夾襖的小丫鬟撩簾出來,說:“二夫人昨日清點年前貨物睡得遲,丑時方才睡下,現在身子實在不舒服,見不了姑娘,您先回去吧。”
說罷又給她們塞了一隻茶盒,算是給了份見面禮。
姆媽捧著的茶盒,和寧窈踏著雪往回走。
身旁伴著的姆媽卻紅了眼眶。姆媽是她母親的陪嫁丫鬟,同她母親主僕二人感情深厚,道:
“當年裴家是靠著夫人醫術才博得聖上青眼,裴老爺才從五品小官提了上來從此平步青雲。這間裴家宅子,哪塊磚、哪塊瓦,沒夫人的心血?如今夫人自己的寶貝女兒,要在這兒受這門子鳥氣。若是夫人還在,知道了可不得慪死?”
寧窈安慰姆媽:“明日更早來,我睡不了懶覺,就叫她們誰也睡不成懶覺。”
姆媽被說笑了,到了前院,她突然一頓,拍腦門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該去找管家拿小姐屋裡的用具。”
寧窈說:“姆媽您去拿吧。”
“可小姐怎麼回去?這天寒地凍的。”姆媽搓著發木的說。
寧窈笑了起來,道:“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又不是小孩子。”
姆媽雖仍放心不下,但若不趕緊拿用具回來,今夜睡覺兩個小姑娘怕是都要凍著。這才無奈地一步三回頭,讓寧窈獨自回去。
寧窈緩步往回走去。
一路從金築千里迢迢過來,類似扎耳的話聽了不少。可聽了這麼久,仍沒全然習慣。
腳下草地裡的雪沒過了她的腳背,透出了刺骨的涼意。
原來寄人籬下就是這般滋味。
冰冷刺骨。
“抓住它!”院中幾位少年正在玩鬧。
寧窈立刻停下腳步,悄悄躲在圍牆後。
這群少年不知從哪兒抓來了一隻小野貓,冬日野貓找不到東西吃,被餓得臉頰凹陷,只有眼珠子漆黑,渾身的毛炸起。
他們將這隻貓踢來踢去,往它身上扔二踢炮。每當野貓被炮聲驚嚇得吱吱亂叫時,他們便迸發出一陣歡快的大笑。
有人眼尖,突然瞧見門後有女孩兒的藕色裙襬,立刻將那半死不活的野貓扔開,他們找到更好玩的東西了。
“看看去!”
“走!”
“門後有人,是不是昨天剛來的那個?”
“你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