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露再相逢(第1/3 頁)
客棧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道細高的身影逆光走了進來。
大堂晦澀黯淡,破破爛爛。每張木桌上有一支慘白色蠟燭,青藍色火焰搖動不已,一切只在虛實之間。
人影緩緩走到桌邊,一掀下襬落座。大堂四周拉著繩子,四排紙旗懸掛於空中,無風也颯颯作響。
櫃檯上方有一塊裂縫木頭牌匾,寫著四個華麗鍍金大字:息園三坊。
“大白天的關著門,這客棧還能賺錢麼?”人影一開口,聲音十分清澈沉靜。
“能的。”一道森然的嗓音回答道。
人影轉頭看去,店小二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桌邊:“客官,您不就來了。”
他手裡提著一盞上墳用的紙燈籠,照亮了敬蒼名的身影。
看似十八九歲的少女,淡眉圓眼,清麗無雙。長馬尾威風地束起,高高飄蕩,身側佩戴一柄長劍,穿著琉璃海藍色長袍。袖口束緊,腰帶綴銀,下襬四散分開、如瀑布垂落,露出銀白色長褲和長靴。
而店小二滿臉笑容,一經咧開再也不變,說話時嘴唇也詭異地保持弧度:“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蒼名摸了摸薄如蟬翼的錢袋,微笑著說:“先買一杯白水,謝謝。”
一位小丫鬟從黑暗中冒出來,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白水,咧出一個和店小二一模一樣的詭異笑容:“慢用。”
蒼名端起茶杯,文雅地用茶蓋撇了兩下,啜飲一口,讚道:“好水。”放下杯子,手裡已經攥了一張黃符蓄勢待發。
小丫鬟帶著燦爛笑容問:“客官是初來逢焉城麼?”
蒼名說:“正是。路過貴店,似乎鬼氣稍重,就進來看看。”
小丫鬟滴水不漏地回答:“亂世鬧鬼,實屬常見。哪裡沒有鬼氣呢?初一那天,文廟香爐上的嫋嫋煙霧聚成了一座鬼像,十五那天,有個人吃著飯就突然倒地成了一張空皮……”
蒼名微微一笑,望向窗外。三天前,她收到一封沒有落款的信,信上說中原逢焉城妖鬼作祟,請蒼名女道長務必大駕光臨,必有重謝。
雖然道士捉鬼是俠義之舉,但她作為當年的忘仙派第一弟子,落魄之後硬是又創下一個第一。
她成為普天之下收費驅鬼第一人。
今日正是寒露,晨光熹微,霧鎖重樓。息園三坊窗外江水激揚,牆根下傳來說書聲:“喪門星從此銷聲匿跡,後事如何,無人得知。豐功偉業,是是非非,與時間相比,又有什麼是重要?”
說書人抬手指向城南江水:“正所謂,古今多少事,漁起唱三更。”江面漁船飄搖,仿若時間無渡。
蒼名覺得能宣揚如此深刻之哲理的人,要不然就是看破凡塵,放下畢生未竟之執念,要不然就是二百五一個,尚未歷經世事,竟已戲癮大發。
這二百五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十年前,十九歲的蒼名修成散仙舞將軍,不老不死,舉世無雙,風頭無兩。
有一天,她對師祖說:“我覺得散仙不算什麼,我要成神!”
當時忘仙台上香菸繚繞,霞光萬頃,師祖微笑著回答道:“既是證道之人,理應向道而行,斬妖魔平定四海,持仁心匡扶正義。”
蒼名如同江上漁翁笑對千年往事,侃侃而談地說:“這是我的執念,當然嘍,大道無形,若想成神恰恰需要化解執念,以不念為念。”
蒼名呷著白水,對記憶中的自己說道:你當然嘍個鬼。
這段逼格滿滿的忘仙台對談,一時間被傳為佳話。不久蒼名下山遊歷,春風得意時,突然接到父母慘死的訊息。人們都說,自此舞將軍走火入魔,轉型為喪門星,謀殺師祖,盜取陪葬珠冠,真不是個東西,難怪除忘仙派之外,銅鐸派、不聞派和雲霞派也出面追殺喪門星,四大流派就沒這麼心齊過。
蒼名一口乾了白水,正要悄悄在這鬼屋裡貼個符,猛然發現櫃檯後面多了個人。
那人拄著單拐站起來,朗聲說:“下雨了,關窗戶關門。”
說著柺棍一掃,算盤騰空而起。一顆顆算珠如暗器飛向四周,叮叮咚咚打在窗戶和大門上,如同激昂鼓點,每一扇門窗都嗖嗖合攏起來。
強勁龍捲風隨鼓點爆發而出,一時間茶壺桌椅亂飛,風霧陰霾灌滿大堂。四周懸掛的一排排紙旗唰地一抖,猛地齊齊轉了個面,竟是一個個紙人小鬼,雙眼綠光閃爍,嘴角獰笑橫生。
泠泠響處,一陣音樂如空濛煙雨。蒼名一轉頭,桌對面不知何時坐了一位自斟自飲的客人,那人拈著一根筷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