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風沙一吹,都是個屁(第1/2 頁)
王崇古乃是前朝御醫。
那年深秋,高祖皇帝舉事將成,瀕臨城下時,城內下了一場潑天的大雨。
原本豪橫嬌奢的大梁世家們,降者大半,戰死者三成,還有一成人,讀書出身,舉不起長劍,大多年事已高,膝下兒孫逃得逃,散得散。
半生憂國憂民,飽讀聖賢書,最後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
他們和大梁最後一位不足四歲的皇帝站在一起。
在苟活和寧死不做俘虜之間,伴著皇帝的哭泣聲,選擇了後者。
但王崇古沒這麼做。
他和少數幾人站在漂泊的大雨中,聽到身後宮門緩緩開啟的聲音。
沈謙記得那一面。
大雨之中,他挺拔地站在一地屍體中,兩手負在身後。
他緩緩回頭,在朦朧的雨霧裡,看著漸漸逼近的戰馬,自顧自整理一番衣衫。
太極殿前,沈謙在外側。
他右手邊是一身鎧甲的父親,再往右,則是年少的世帝,以及先皇與高祖皇帝。
一眾人騎在戰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大雨傾盆,不知為何,沈謙卻清晰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字。
他望著眾人,於雨中道:“我學醫二十載,醫不了大梁朝堂的病!但我還不能死。”
那雙眼眸注視著眾人。
他指天而高聲道:“我王崇古,飽讀醫術,不是為了爭個權力對錯。我,是為了治病救人!是為了走這乾坤天道!”
他說完,抬手振臂,將頭上官帽取下,扔到一邊。
他沒行禮,也沒稱臣。
迎著鐵騎,邁步而行。
沈謙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是個大夫,手無寸鐵,卻挺直了脊樑,迎著戰馬而去。
那天,高祖皇帝為他讓開了路。
十萬大軍行注目禮,看著他從太極殿前,一步一步,走出宮門之外。
沈謙那時年少,奇道:“父親,這樣的反骨,不殺了麼?”
戰馬上的沈邵寧望著那背影,意味深長道:“行之啊,有的人,你能取他的命,但就算死,也打不斷他的脊骨。”他緩慢而深沉地說,“他站在這時,已經死過一次了。扔掉那烏紗帽時,也已經死過一次。”
“已經夠了。”
往後很多年,沈謙時不時還會聽到關於他的訊息。
聽說他遊歷天下,救治者無數。
後面瓦剌進犯邊境,沈謙帶兵迎擊,路上他們被梁朝殘餘偷襲,蕭佩蘭受了重傷。
就在眾人都覺得蕭佩蘭難逃一劫時,王崇古不知哪裡得到訊息,連夜趕去,就地治療。
三月後,瓦剌敗退,蕭佩蘭竟也奇蹟般地痊癒。
那時,沈謙問過王崇古,問他就不記滅國的仇?
兩鬢斑白的老御醫,別有深意地反問:“魏不滅梁,梁可強盛否?百姓可安康否?同理,守邊的將士若是戰死了,天下安寧否?百姓平安否?”
“有的人,口口聲聲為了天下,在其位卻不謀其政,某日失了那位置,又會各種擔憂害怕,於是想個歪招,美其名曰殉國。他們若真有那與國同存的心,為何不死戰到底?舉不起劍,難不成菜刀也拿不動?”
他兩手置於身前,搖搖頭:“就像他們,不幹真事,徒有殉國剛烈的虛名一樣。我也可以背萬世罵名,實實在在,將治病救人的法子傳下去,救更多的人,救你們這群將才,救天下,救百姓,而不是救某一國……”
“我這麼說,你明白麼?什麼名節,無所謂,千年的塵土萬年的沙,風沙一吹,都是個屁。”
不知為何,沈行之看著他為李念施針的樣子,又想起了這些事。
針行十八,施了兩刻鐘。
拔針後,李念實實在在覺得後腰舒服多了。
她不知那些前塵往事,只覺得神醫妙手,確實厲害,連連道謝。
王崇古沒看她,邊整理藥箱邊說:“彆著急說謝謝,你這腰光是扎針還不行,我一會兒給你開幾服藥,先吃上。這段時間我也有些私事要處理,暫且會居住在青州,每日晌午我來給你施針,別喊疼。”
他說完,從藥箱裡額外拿出一盒創傷膏,一把拋給沈行之:“公子腕子上的傷,老夫看著像是用雪肌霜在塗抹的樣子。”他擺手搖頭,“那東西不行,女子用還可以,男子用,陰陽不合,療效甚糟。”
“之後用我這盒創傷膏,要記得往自己的手腕上抹勤一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