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肩挑日月付光明(四)(第3/3 頁)
,便已經將自己割捨了。
小舟緩緩停下,艦船高處的甲板上站著一個身影,那人看見了小舟船頭的井舜,似乎並不意外,但是神色間卻有難以遮掩的激盪,好像對於相見的這一面等待已久。
那人恭敬等候在艦船的甲板上,不是矯揉造作的女子妝扮,也不是道貌岸然的青衫書生,不是故作高深的黑衣鬼魅,也不是輕搖羽扇的運籌謀士,那是一個容貌枯朽神色謙卑的老人,佝僂著腰,就那樣低著頭,好像被從天而降的高山鎮壓著,於是此生都再難抬頭仰望天際。
井舜將茶壺放在身後船艙的小桌上,離開之前,他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幾本書,那些讓人如雷貫耳的典籍,其實在汪洋上各大海域和島嶼都隨處可見,可是想必沒有哪一本書能夠流傳這麼多年已久嶄新如初,而且恐怕也沒有哪一本書曾被人一字一句翻閱過數千上萬遍。
井舜轉頭望向高聳的艦船,漆黑的影子覆蓋在小舟上,就連他的視線也再難看見天地間的其他事物。
井舜突然嘆息了一聲,然後一步跨出,他沒有去往艦船的甲板見一面那個似乎等待自己許久的老人,而是直接邁步走入了艦船的內部深處。
他來到了船艙樓梯臺階的底部,看見了青銅鎧甲拱衛的宮殿大門,他揮揮手,塵埃和風沙彌漫而起,掀起雲海和灰霧,世間一切幻境和真實都在那一刻自行流轉。
一個聲音打破了井舜的動作:“明明你也不是真身在此,卻還要計較我的待客之道?”
井舜重新負手身後,可是在他面前的異象卻仍舊幻化不定,他神色平靜,語氣肅穆,緩緩說道:“你還是這麼喜歡些裝神弄鬼的東西。”
那個聲音笑起來,沒有嘲弄也沒有歡欣,似乎帶著些悲傷和嘆惋,那個聲音從幻化的景象深處傳來,清晰而深刻:“那你呢?改變了什麼,又還堅持著什麼?”
井舜的衣衫輕輕搖曳,他抬起腳邁入宮殿,沒有天翻地覆也沒有斗轉星移,他只是走入了一個昏暗的船艙之中,然後看見了那個獨自坐在窗邊的身影。
刺眼的紅色在光芒的折射下有些讓人不敢輕易直視,井舜衣袖一晃,昏暗的船艙裡鋪滿了光芒,純粹而熱烈,接引來自於天上的日光,只是因為井舜的邀請便眨眼而至。
井舜走到了那個紅衣身影的身前,搖搖頭說道:“寧愚,這不適合你。”
寧愚手肘撐在窗臺上,他似乎被驟然驅散黑暗的光芒刺了眼,眯起狹長的眼眸,可是卻好像是露出了笑意,他輕聲說道:“習慣了。”他說的是一身鮮紅的長袍,可他也知道,井舜說的並不是這個,至少,並不全是。
井舜在寧愚身前落座,他們的面前放著一個棋盤,空空蕩蕩的,手邊也沒有黑白棋罐,寧愚隨口問道:“喝酒嗎?還是喝茶?”井舜搖搖頭,寧愚不置可否,自顧自捧著一個酒壺慢慢飲酒。
井舜始終低著頭看著那空無一物的棋盤,低聲說道:“最後,你會說些什麼?”
寧愚轉頭望著窗外的汪洋,潮起潮落是那雲海,他呢喃著:“那你呢?”
井舜沒有回答,寧愚也沒有。
但他們都將做些什麼,並且已經做了些什麼。
他站在黑暗裡,
他站在光明中,肩挑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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