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為一人向死生(一)(第3/3 頁)
藥學院最耀眼的那個醫者,那時與先生隱居在青瀲山中竹屋,相依為命的他們其實從來就只有那最簡單最樸素的理想,只是暢想著在許多年以後,這座竹屋依舊還在,竹屋後院的竹林還是沙沙作響,而他們便一直坐在風鈴叮嚀的屋簷下,閒看花開花落,坐看雲捲雲舒。
身軀依舊置身於深淵之中,那種無助的感受緊緊包裹住了顧枝的體魄和神魂,好似要將一身白衣的少年重新抽絲剝繭變作那個孤苦無依的孩童,那些深埋在內心的苦痛和猶疑都暴露無遺。
高居雲端的魔君冷漠地旁觀著,似乎知曉了一切的真相還遠遠不夠,魔君仍要去看一看顧枝最本初的內心究竟是何模樣。無所不知的神靈居高臨下,雖然施展這樣的玄妙手段,同樣將魔君的真身禁錮在了雲海中,可是在只剩下他和顧枝的世間最高峰山巔,再沒有任何威脅能夠觸動他。
在顧枝那護衛重重不動如山的武道之心深處,埋藏著作為一個世間平常人最尋常不過的心性翻湧,是糾纏困擾了三年之久也註定還要更久的對於顧筠的愧疚,是疑惑困頓了十餘年卻終究不敢去探尋真相的關於身世的隱秘,是置身於時代大勢中權衡私慾與大義的糾結和猶豫。
天坤榜在人們心中刻畫的印記實在太深,於是當年看見的位居天下第三的君洛以及如今位於天下第十的“地藏顧枝”,總是在人們的議論紛紛中成為了事實。
可是對於親手訂立天坤榜的魔君而言,當年的君洛和如今的顧枝早就已經是那個凌駕於世間所有島嶼之主的那個武道第一人,只是因為世間多了他們三個外來之人,所以多了那麼多的變數。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顧枝,也難逃心境深處的自辯和反覆,當年的君洛同樣如此,若是真如所謂神明那般無悲無喜,更不會去顧慮思索所謂前因後果,那麼帶著神器登上孤山的君洛恐怕還真就將魔君的真身斬落。
可是世事無奈也多在於此,既然身處人間,那些無法捨棄的心性深處的柔軟便會成為世間最牢固的枷鎖,卻也是許多人自甘沉淪其中的溫柔鄉,因為那最簡單最完滿的美好,已不可能被其他任何取代佔據。
此時此刻,那些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在顧枝身上被生生撕裂開來,少年好不容易縫補的心境千瘡百孔,在那些翻湧於腦海和眼前的畫面中,有躺在床上茫然睜開雙眼的孩子,有風雨之中揹著奄奄一息的她回家的男孩,有習武練刀精疲力竭癱倒在竹林中的少年,有披麻戴孝跪伏在無字石碑前泣不成聲的少年,也有看著扶音在眼前墜落山崖卻伸出手去無能為力的他。
坐在雲端的魔君雙眼之中流轉著琉璃光彩,似璀璨的日光也好像是輕柔的月華,伸出一隻手指向山崖處的魔君看著向天地兩端墜落分離的顧枝和扶音,沒有絲毫神色起伏的臉上嘴角微動,聲音冷漠響起:“顧枝,如果你還是隻能糾纏於這些情感和心緒,那麼這輩子你口口聲聲所說的武道登頂就是一句虛言,徒惹笑話,更不用說還要為武道高出天外,去爭取另一番嶄新風采,如今的你連君洛都遠遠不如,何談跨越和獨高?”
“你那些豪言壯語連自己的內心都騙不過去,如何將天地真元化作體內氣息,在安寧美好和波瀾壯闊之間做選擇,主動權已經不在你手上了,這裡不是當年的宿微城和蒼南城,沒有什麼木匠鋪子和山中竹屋去逃避潛藏,那些自欺欺人埋葬起來的過往和思緒終究還是要見天地,更要你去親眼看看,哪怕再糾纏不清,可那就是你。”
顧枝的耳畔只能聽見飄忽模糊的聲音在迴盪,可是那些話語卻分毫不差地鑽入他的神魂之中,似乎要化為烙印刻在其上,白衣衣襬和衣袖扯做了碎屑殘片飛舞在他的身邊,此外天地之間再無他物。
無邊無際的深淵黑暗之中,那點唯一的光芒終於徹底湮滅,從身外遠去的山石宛若天穹處降臨的隕石,呼嘯而過,然後天地寂靜。
顧枝閉上了雙眼,從七竅中流出的鮮血模糊了他的面容,就連神色都泛不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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