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溯游從(第1/2 頁)
萬苦辭從墟骸裡翻出一沓簿子,燒得只剩一半,頁尾成了桑葉邊,戲弄不恭。他抖去餘燼後,隨意往衣上抹了兩下,再丟給望枯。
他走路沒正形,腳步生風:“都燒了也罷,但生死簿不行。今日魂飛魄散的死人就算了,但人間日日有死人,收好。”
望枯雙手接過。說是生死簿,翻開卻是無字天書,每隔三到五頁就有萬苦辭衣裳的鬼畫符,為燙金字,洋洋灑灑,蒼勁有力。
她記得那紅牆高瓦,午陽方好,古楸樹屹立的鳳院,穿堂風揚起了書字——
此字與端寧皇后寢宮裡的有八分相像。
萬苦辭奪過,單手合上:“就知你這點事也做不好。”
望枯扯過他的衣袖,埋頭進字眼裡:“萬苦尊,這是何物?”
萬苦辭抽走袖口,垮了嘴角:“我寫的,手腳放乾淨點,不該碰的少碰。”
望枯:“萬苦尊為何要寫這些?”
萬苦辭忽起深沉:“有道是,鄉音難改,前塵不忘。這些筆墨,名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寫在身上,是為了讓我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望枯撓頭:“……只是如此?”
廢了唾沫,卻無一用。
“當然不止如此,”萬苦辭提起衣袍,剛要大刀闊斧高談闊論,轉念輕笑,單手撐頭,“可我為何要告知你?”
“……”望枯眨眨眼,差點忘了此人不好糊弄,便試著阿諛奉承,“只因——萬苦尊威震四方,十惡不赦,臭名遠揚,目中無人,還偷雞摸狗,打打鬧鬧,皮囊生得最是可怖,渾身上下無一處活人氣。”
萬苦辭胳膊肘又沒撐住:“……”
曉撥雪掩面笑:“太會誇了。”
望枯昂著頭:“真的?”
眼底浩渺,可摘星辰。
萬苦辭徒有賞閱之心,不鏽刀子嘴:“誇你兩句假的,還真當回事了?”
分明哪哪都不對,他竟不惱,還聽了進,博他一笑。
至此,他收了跋扈的心思。
只道俗語一句:不與笨蛋一般見識。
“料你們聽了也無用,行,豎起耳聽清了,我只說一次。”萬苦辭如酒軒客者,端得翩翩公子意,“凡一物鼎盛,必走衰落之勢。昔年前,眾魔魂要扶我上位時,獻祭於我,一舉吞併冥界,卻未收住魔氣,被天道盯緊,要毀我魔界。自此,成尊之路拖了整整兩百年。”
望枯生怨:“可當時的萬苦尊,已靠巫山一戰打響五界名號了。”
萬苦辭輕敲她腦門:“你那時在何處?不懂休要打攪,安生聽!”
他板正身姿:“可那時好巧不巧,混沌不堪的魔界裡,闖入一個道士,大談‘相生相剋論’。但水克火、土生木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卻不知生靈間,也有相剋之理。”
“生與死相對,映照人界與魔界對抗;超然與羽化相對,映照妖界與仙界對抗;佛界遊離之外,則當四界的度量衡——人之孱弱,並無神力,才總是偏袒人界。”
“而天道是為一切‘不公’對抗。若十二峰出了個法力無邊的修士,滅之。若妖界出了個吃妖修煉的大妖,亦滅之。而今魔界出了我,要想存活,只能削減魔氣,或是需待幾百年後——巫山才出與我抗衡之物。”
望枯怔怔抬頭,不道惘然。
她與萬苦辭,名諱相近,差了好幾百年,共為消亡而活。
溯游從之,尋去她的“雙生”。
望枯握緊他的腕:“什麼道士,長什麼模樣?為何知曉巫山會生一物與您抗衡?”
萬苦辭瞟過一眼:“是你?”
鐘鼓擊眉間,長鳴於心扉。
萬苦辭一笑而過:“是你又如何?姑且不提你配不配得上,可天道的窮追不捨,已然給出答覆了。世道的真真假假如此多,怎麼信?”
他仰止於滄海:“當初不曾,今時不曾,往後更不曾。所以我給自己創了制衡之法,佛有佛經,我有‘魔咒’。凡是寫下此咒再修煉,可防自食惡果、變為不倫不類的鬼怪。”
“而後,我去巫山大鬧一場,卻一無所獲。幸好能讓天底下都明白——我的命,不會輕易讓旁人染指。你來了,也不會。”
無緣分,無孽障,只有同是天涯淪落人。
如此簡明扼要,望枯雖百口莫辯,卻能推演——
端寧皇后學來此物,多半不怕續蘭面目橫飛,而怕半腳入邪道的自己,成了那人間志怪。
萬苦辭撐膝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