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母樹下(第1/3 頁)
魂魄久違入身時,望枯起先還能當作寒風侵體,直至眼中閃過幾道白晝後,人兒就沒了力氣。
這晝光像是陳年大雪,一粒一粒地落,再模糊兩眼,埋藏望枯僅剩的意識。
不一會兒,她話也聽不清了。
斷魂的世間狹窄,但又急衝衝借用望枯的眼睛,顯現他們不為人知的過往。
這第一個回憶,是跟著清溪溯游而來。
清溪之旁,有一鬱鬱蔥蔥的樹,喚作“母樹”。清溪約莫羊腸那麼寬,其貌不揚到,過往沒人會分暇一眼——除了這個披頭散髮,臉戴面具的小姑娘。
她短暫的七個年頭裡,留不下太多難忘事,甚至連自己名諱都尚且寫不出。只是在剛剛記事的時候,曾往小溪裡投了一個羔羊乳牙,為求在外遊歷的阿孃能早日返程。
後來,阿孃回來的那一日,清溪被鮮血洗劫一空。阿孃被卸了左膀,正驚恐著臉,躺在這裡。小姑娘沒有說話,只是跟著跳進水裡,想拿回不懂事時給下的賄禮。
她頭先埋進,藻荇往她貝齒裡鑽。
縱然嗆得喘不過氣了,她也沒能找回那顆乳牙。
後來,這棵母樹,望枯在妖界紙迷金醉的遊風城護城河裡,看到了一棵一模一樣的。
鬣狗善學且勤勉,卻是個騙子。
清溪與母樹轉瞬即逝後,望枯的眼裡又住進一個人。
魂靈的主子是男子,而他仰望的這一人,卻是一個雌雄莫辨的女子。並非是他傾慕而難忘,而是此女子太過優異。
五歲那年,女子父母雙亡,決心投身於氏族興旺裡,就此吞下蠱蟲,與它同吃同睡,為研巫蠱咒術成日廢寢忘食。十歲以後,她翻山越嶺背了一具屍首回家,將他製成藥人。十五之前,藥人雖未甦醒,替他置換了渾身上下的器官。
藥人終於女子十六那年甦醒。
女子仍覺不夠,再次以身試蠱,並與藥人交歡,竟大有用處,女子得以延年益壽。
女子自小寄男子籬下,二人青梅繞竹馬,關係甚好。可女子昔日撿回屍首,男子本就已看不慣。如今還如此犯渾,當下氣急攻心,大罵一通後不歡而散。
他說:你這樣待他!來日定會害了自己!
她答:我不怕,我要的是蠱族永世不滅。
誰曾想,藥人也得了好處,其身力大無窮,模樣可堪蚩尤再世,應了男子的話,果真以德報怨。
某一日裡,藥人用蠻力將女子制服,將她丟去深壇裡烹煮。
女子有不老之身,藥人歹毒至此,竟用沸水煮了她整整一月半旬。
女子終是熬不過消香玉損,還成了藥人的盤中餐。
一段竹馬佳話終是換成桑麻十里。
男子這才跪在碑前,悔恨終生。
——若那時不說氣話,也就不會陰陽兩隔。
自此,男子鬱鬱寡歡。縱然蠱族被暴虐無仁的外來者入侵,且這外來者的相貌都與那藥人一般力大無窮、心狠手辣。但男子早已抱有必死之心,就此守家殉身。
後來,望枯也在磐州見得食鮫人、祉州食人之事。
食人者非人,卻風光無限,到底也是暗合瞭如今的世道——惡人肆無忌憚,良人死於非命。
這二人的故事暫歇,望枯的眼裡終於不再拘泥於一條溪、一個人與些許瘡痍過往。
而是落在幾十座鱗次櫛比的屋舍。
輾轉於更迭四季的樹蔭。
停泊在熙熙攘攘的街道。
再然後,他們拼拼湊湊出一座與世無爭的城。
並就此留在望枯的眼裡。
望枯一路上且行且看,沒有人知道她的到來——只是山清水秀,人人樂業,像是桃源仙境,卻時常朦朧在霧裡。
百姓大多戴著木頭面飾,性子也多是少言寡語。遍地是獨行者,還互不相擾。
但硬要說有什麼古怪,就是此地太過蔥蔥郁郁,樹一多,生靈也多,屋舍就愈顯隱退了。
生靈一多,蛇蠍之物更是常有碰到。它們橫行霸道,大多就在籬笆、巷子角纏繞。遠看像燈綵,近看則千奇百怪。
城裡無論男女老少,皆不畏懼,就是偶爾跳上自己的背脊也不願攆開。且把此事當為上天的賜福。
要麼帶回家,當個愛寵供著;要麼就地放了,送它們一程。
這些蛇蠍也是明事理,模樣雖可怖,卻也不對百姓們大開血口。
和睦過了頭。
望枯不喜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