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與老母親的辭別(第1/6 頁)
楊學山從雲蒙山回到家已經很晚了,但他第二天一早就想回到縣委遂行南下使命。母親楊魏氏緊緊地攥著長子的手,生怕兒子從自己手中跑掉:“娘為了養活你們哥倆,還有你上邊那兩姐姐,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多了去了!”楊魏氏眼睛溼潤了,“冬天連棉褲都穿不起。西北風一吹,凍得兩腿都打顫!刺骨的寒風打腳跟直往肚子裡鑽,像針扎一樣疼得我邁不動步子。為了少往肚子裡灌冷風,每當刮西北風的時候,我都不得不用麻繩把褲腳綁起來。我身上穿著的那件棉衣,打嫁到楊家,就再沒換過新的。破了補,補了又破。你看補丁摞補丁的!補丁都快頂棉花厚了。一穿就好幾十年!整年裡破衣爛衫的!跟個叫花子似的!娘也是女人啊!嗨——!”楊魏氏長嘆了一口氣後,半天才接上氣來,“為你們不餓死,娘不得不低三下四地給人當傭人,一宿一宿地熬夜給人納鞋底子做鞋墊補衣服。熬了夜,第二天早上,還得給人端屎盆子倒尿罐子,完後,還要給人做早飯。做完早飯,給人家端上去,看著人家吃完了,還要把碗筷洗乾淨,把桌子擦乾淨,之後還要收拾屋子。收拾屋子的時候,瞅著沒人盯著的時候,才敢吃幾口飯。那苦日子!寒冬臘月,水缸裡的水冰得,把孃的手都凍得裂大口子,一拿東西,鑽心的疼。可當把主人家裡那麼一大堆活兒幹完後,主人還要我去煤場去拉煤球。鳳虎那會兒還小,怕他丟了,就用根繩子栓在車上,這頭拴著他,那頭拴在車把上,跟著我拉煤球。那麼一大車煤球,我一個小腳女人,一人拉!累得我上氣不接下氣,頭暈眼花!累得我好幾次都熬不下去,想一死了之,可一想到你和你弟還小,我死了,你們就無法生活下去了,就咬緊牙關,拖著身子,硬挺著熬著……”楊魏氏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有時找不著活兒了,實在餓了,就撿人家扔到垃圾堆裡的東西吃……那會兒,娘一口一口的苦水往肚子裡咽啊……”說著,楊魏氏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哭了起來。
“娘!”楊學山上去把娘摟在懷裡,“現在日子不是好了嗎?”
楊魏氏抹掉臉上的淚水:“是——啊!多虧土改,給咱們窮人一條活路。”
“我南下不正是把南邊的,像您這樣的千千萬萬個還在受剝削受壓迫的母親從苦難中拯救出來嗎?……”楊學山也替娘抹去傷心的淚水,又把當時報名北上時,勸說孃的話說了一遍。他覺得娘是一個飽經苦難的母親,懂得受苦受難母親的困境。
“話是這麼說啊!”楊魏氏抽泣了一下,又擦拭了一下流到嘴角上的眼淚,“可娘一想到你就要南下,遠離娘好幾千裡,娘就捨不得……”說著,楊魏氏的淚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流了起來,“孩子都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兒走到哪兒,就是走到天邊,娘也是天天掛念著!娘把你拉扯這麼大忒不容易啊!娘捨不得你走啊!”
“南下,又不是不回來了,娘!”楊學山寬慰著母親。
“都這麼安慰當孃的啊!誰知道還能不能回來?說不定這一南下就是咱娘倆的離別日……”楊魏氏淚流滿面地看著兒子。
“當然能回來!一定能回來!”楊學山心虛地說。
“哪個出走的,不都懷著衣錦還鄉的想法啊?!可實際上,回來的有幾個?就拿北上來說吧,沒聽說回來幾個,光聽說誰誰北上被殺了!”說著,楊魏氏雙手緊緊地拉住長子的手,又嘆了口氣,“這兵荒馬亂的!很多人一走就沒了信兒了。你南下,娘怎麼能放心啊?!還是守在娘身邊,娘才放心!”
楊學山把娘緊緊地摟在懷裡:“娘,兒知道您把我拉扯大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罪。等我南下完成了任務,就回來,就守著在你身邊,哪也不去了!伺候你一輩子!”
“娘聽出來了!這都是寬慰孃的話!娘又不是沒見過打仗的場面。每次打完仗,地上躺著一堆一堆的死人!一個一個埋不過來的時候,就挖一條大溝,屍體往大溝裡一扔,摞滿了,浮頭兒上就蓋上一層土。然後再挖一條大溝,再把還沒埋的屍體往大溝裡摞……就這麼兒著把戰死的人往溝裡一埋,就拉倒了。爹孃連兒子的屍首也見不著啊!”楊魏氏眼裡又閃動起悲傷的淚水,“當年我還被拉去埋過屍體呢!看著那一堆一堆摞著跟小山似的戰死的人的屍體,心裡可不好受了。心想,要是親孃看見自己的兒子橫屍在裡邊,那得多傷心啊!死的過兒都有了!”說完,楊魏氏悲慟地望著窗外,“北莊上劉得財北上沒幾天,家裡就接到了死亡通知書……”
楊學山怕娘越說越傷心,趕忙打斷娘:“南下可能不會像北上那樣……”
“哪兒的戰場都死人啊!不是光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