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偶和鳥哨(第1/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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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下了一夜的雨，水汽漫到內室來，淹得白釉梅瓶照出一些剔亮的光彩。

&esp;&esp;推開窗時，還覺風物明亮，紅塵從別院的這一端翻滾到另一端，兩枝玉蘭斜斜地靠過來，穿插在支窗與摘窗之間。龍泉府常見這樣的時氣，明如鑑看了一會兒，復將窗子掩上了。

&esp;&esp;李妙容摸索著書案上前，朝著窗下眯了眯眼睛，“不要關了，透透風也好啊。”

&esp;&esp;他們是去年秋後奪回龍泉府的，這段時日都住在官署，今日甫一回來，先被飄卷的塵土迷了眼。

&esp;&esp;府中太久沒有灑掃，落葉埋了滿庭，也沒有僕人幫襯，光靠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佈置擘畫，簡直難如登天！

&esp;&esp;便只有開窗關窗的活計做得好。

&esp;&esp;如今明如鑑使力一合，轉軸不堪重負，驟然拂出去尖細悽楚的一聲，兩人俱是一怔。

&esp;&esp;心裡唯一的僥倖也熄滅了，果然啊，閣子裡的陳設到底還是壞了，倘若請匠人修繕全府，浩浩蕩蕩半年下來，又是一項大工程。

&esp;&esp;正堂裡還要嚴重些，慢慢重修也就算了。可這座閣子是不淨觀的閨閣，不能“慢”，只能“快”。

&esp;&esp;他穩了穩心情，望向李妙容，“還沒有訊息？”

&esp;&esp;李妙容不忍直視案上滿盈的灰塵，伸手支開窗，“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

&esp;&esp;他又死了心，直到一股冷意慢慢攀上脊樑。“她真的還活著嗎？”明如鑑問，聲音低得像一陣煙，徐徐沒入牆上那幅仕女畫。

&esp;&esp;許久不見回應，往閣子裡環顧一圈，珠簾一層層揭下來，在深處浮出涼沁沁的銀光，李妙容呵腰，從書格最下面的夾層裡抽出一隻陶偶。

&esp;&esp;陶偶的頭顱不見了，只剩一具穿紅衣裳的身體，裂紋從最上端延伸到抻直的腳尖。

&esp;&esp;略頓了頓，李妙容將手指探進缺口，輕輕掏了兩下，在最深處勾出一顆堅硬的石子——沒有石頭會是這樣巧合的形狀。他不敢多思，將“石子”放在掌心，虛虛地握住了。

&esp;&esp;是牙……被拔下來的獠牙。

&esp;&esp;他問，“是誰的？”

&esp;&esp;一道風捲起明如鑑的袖子，這股冷峭的味道從袖口散出去，瞬息便盈滿了整間內室。他們對視半晌，又移開視線，明如鑑竟然還算鎮定自若，翻過袖籠，慢慢擦了擦通身殷紅的陶偶。

&esp;&esp;李妙容終於鬆懈下來，忽然“噯”了一聲，“問禪，你的袖子……”

&esp;&esp;“是阿淨的。”明如鑑說，“是阿淨的牙和血。”

&esp;&esp;兩年前，明不淨觀染了瘟疫，成了“疫屍”，按律應要處決，明如鑑不忍心，偷偷將她藏起來了，李妙容罵他糊塗，但也沒將此事告知叔父。

&esp;&esp;一個冷寒的秋夜裡，東西城門洞開，疫屍破了龍泉府，龍泉府一夜之間血流如河，皇帝被咬死在了彤庭裡。

&esp;&esp;明如鑑和李妙容不得不率領殘部撤離上京，不淨觀這會兒瘋了一半，砸破門鎖，一個人逃走了。

&esp;&esp;等到明如鑑收編了父親留在南邊的舊部，這才能抽出人手去找她。

&esp;&esp;然而九州浩浩，七百多個日夜過去了，依舊音訊全無。他簡直不能想象，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在這血流漂櫓的地獄人間，還能在哪裡落腳。

&esp;&esp;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這間別院裡，李妙容掖著出鞘的劍，做好了殺死她的準備。

&esp;&esp;天光照不進來，怏怏往另一端移去，她坐在碧綠的橘子樹上，穿一身雪白的裡衣，露出膝蓋，編著烏黑的辮子。

&esp;&esp;李妙容向前幾步，打了一個照面，忽而便定住了。

&esp;&esp;他丟下劍，舉起袖口掩住臉，頭也不回地衝出別院，一截短短的日影橫過來，坐在樹上的不淨觀微微地笑了，她笑起來時有種春天美好的韻味，明如鑑愣了愣，奇異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

&esp;&esp;最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