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貌,樞機(第1/2 頁)
如果不是必須,這一世柯林極少會照鏡子。哪怕不小心在一些光滑的反光面上瞥見自己的倒影,也會下意識裝作沒有看見。
如果沒有和他一樣的經歷,可能會很難理解這種感覺。在一些最私密最自我的場合下,你在鏡子裡忽然看見的是一個陌生人。也許他可以用理智告訴自己,沒事的,我仍然是我,只不過換了一具身體,而且再也回不去了而已。
理智可以理解現狀,但情感和本能卻未必能接受,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二十三年。
他真正的幼年在前世度過,有些認知早已留下終生的印刻效應(注1)。即使在這一世再經歷一次童年,卻也沒那麼容易再改變。
所以有時連柯林自己也沒有察覺,一直以來,他總是在刻意迴避鏡子,因為看見那副陌生的面孔會隱約讓他感到不適,這並不是指受到驚嚇,而是一種不那麼強烈,卻像有異物在水底彌散的個人恐怖。
這個小習慣就像是一個惡性迴圈,因為他越是不看,也就越難接納新的自己。
在以前這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細節,畢竟讓人不舒服的事情有很多,對心智的損害也未必嚴重。但是很顯然,以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因為這具身體中已經住進了第二個主人。
這一世他仍是黑髮,只是略微有些捲曲。從五官中大體能認出是自己個辛西里人,但不那麼明顯。可能是因為混血的關係,面部線條偏向柔和,這讓他顯得有些文弱,不那麼咄咄逼人。眼睛下方仍然殘留著一些疲倦的黑眼圈,不過比起在施塔德時已經緩解了許多,也許不久後就會消失。
儘管面容有些憔悴,他的眼神卻有力而明亮,像遙遠的星辰。平心而論,這是一副富有魅力的面孔。對安赫人來說,還有幾分難以抗拒的異國情調。即使在聖一神學院裡做兼職和旁聽的時候,也曾收到過一些上層陌生富家小姐的邀請,並因此受到了其他報員的嫉恨。
柯林沒再像以往那樣習慣地別過頭去,而是認真地盯著穿衣鏡中的自己,就像要將這副面容重新刻入心裡。
他常認為自己並不不屬於這個世界,但現在必須改變態度。因為如果繼續這樣想,也就意味著他和薄德艾維斯一樣,不過是寄居在這具身體中的過客。
這就是我。柯林在心裡說道。就像在宣誓主權。
已經二十多年,該到接受這個世界,和新的身份的時候了。
…………
…………
南希在欣賞彩繪玻璃上的宗教畫,記錄著典故的畫像色彩莊嚴濃重,但透過玻璃,仍能看見窗外那座聳立在陰暗天空下的教堂白塔。
白塔傳來了悠揚鐘聲,機械錘重複撞擊六次後停止,說明已經到了上午六點,其他廳室裡的教士和修女們開始早課。他們誦經的低聲絮語,就像從遠處傳來的海浪。
此處正是教團的公國聖省,圍繞著埃納大教堂擴建的樞機駐地。雖然這是一次不公開的會面,卻被賦予了極高的規格,所以動用了一般只用於典禮的主廳。除南希之外還有四五人到場,此刻正低著頭相互私語。有人好奇著接下來的議題,有人的臉上則掛著惶恐的神色。他們的聲音在空蕩蕩的主廳裡迴盪。但是,一直沒有人過來和南希搭話。
她正獨自背對著正門入口,眺望窗外。忽然大廳裡變得鴉雀無聲。南希回過頭,發現一個身形高大的老人走進了正門。南希雖然沒見過畫像,卻知道他就是埃德蒙德教區的主祭,此地神選子民的牧羊人,以及公國境內所有聖墓的守護者。
現在正是隆冬,主祭只卻穿著苦修士般單薄的僧袍。但是今天他特地從聖物儲存室裡取出了那柄著名的主祭權劍,它曾發起或見證過數十場戰爭,以及達納羅與公國的毀滅和重建。
一名神父走到主祭身邊,幫助他將沉重的主祭權劍放在御座一側的托架上。神父名為馬爾科,看上去正值壯年,同時也是一位榮譽的鵜鶘騎士。主祭艱難地落座後,這名神父轉身向在場的人說,他們在不久前確定了一件事。
在場有些人至今還沒收到訊息,所以神父不得不先向所有人轉達前情。
“在一週前冬至夜,手上沾滿鮮血的黑爾維希死了。”馬爾科說道。
現場頓時一片譁然。
一旦事件超出了記敘裝置覆蓋的範圍,教團的人就變得又聾又瞎。如果不是南希,也許他們要等到街頭巷尾出現流言時,才會聽說冬至的事件。他們只能靠著先輩留下的遺產苟延殘喘,念及此處,馬爾科不禁感到一陣悲哀。
南希站在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