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廿四夢憶(第1/2 頁)
宋持懷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回到了很小的時候,他忘了自己從哪裡來,但記憶裡所能追憶最早的一點經歷,是人牙子每日三令五申,要他與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討好每天的買客。
那是一段很潮溼的記憶,髒亂臭的不見光的窄小房屋裡擠了十幾個跟他一般大的幼童,經常有新人來、老人走,宋持懷一個人在那裡住了最久,倒不是因為那些人牙子喜歡他不想賣,而是他賣不出去,所以不得不佔用那個早該讓出來給其他人住的床位。
“該死的,白瞎了這一張臉,怎麼就是賣不出去?”
“不然去問問秦風館的老媽媽?雖然年紀小了點,但這張臉送過去也不委屈吧?”
“你以為我沒問過?那老鴇不識趣得很,非說什麼八歲以下觸犯律法——要我說,她有錢去找幾個仙人看著,哪兒有人為了幾條律法敢去找修士的麻煩?”
“八歲……我可不想再養他吃幾年白飯,要不然……”
“孃的,你突然笑這麼猥瑣幹什麼,你難道是想……”
“嘿嘿,反正也賣不出去,不如讓哥幾個爽爽,我都好久沒開葷了。”
……
畫面一轉,那兩個人牙子的臉扭曲成了鄴城黑窄衚衕牆根底下的破碗,歷盡千辛萬苦從人牙子手裡逃出來的宋持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想呼救,卻全身沒有力氣,只能狼狽地感受自己的呼吸一聲輕過一聲。
稚子尚不知事,卻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噹啷”一聲,碎銀扔進碗裡的清脆聲將他驚醒,宋持懷費力地睜開雙眼,看到了尚還年輕做派儒雅的魏士謙。
看見他的動靜,男人訝異地挑起一邊的眉,嗓音戲謔:“還活著呢?”
身邊的空間再次扭曲變幻,宋持懷被帶回了那個被他視為夢魘的魏家。
一開始,綾羅錦緞、金圈玉鐲,一樣樣從沒見過的好東西不要錢一樣堆到他面前,魏士謙逗狗一樣輕撫著宋持懷的頭,聲音輕蔑:“喜歡上次來看你的那個叔叔嗎?他是大官,你要是跟他走了,後半輩子可就什麼都有了。”
再後來,閣樓失火、遍地屍骸。魏府的家丁將還沒來得及逃走的罪魁禍首押到魏士謙身前,後者黑著臉看那滿地狼籍,踩著宋持懷的肩胛骨發狠:“才八歲就敢殺人,膽子真大。”
宋持懷渾身沾滿塵泥,華貴的衣袍被火燎黑一大半,他才剛被揍了一頓,已經沒有逃跑的力氣,只能趴在地上喘氣。
魏士謙腳上力道加重,越說身上戾氣越深:“既然不樂意當公子,往後便在我府裡當條狗吧。”
八歲的幼童撿回了一條命,又或許死了更好。
他燒燬的那幢閣樓很快重新修建,不多時其他又被魏士謙“撿”回來的孩子住了進去,明明是該被父母捧在心上的年紀,卻每日都要學如何極盡所能用身體取悅那些擁有特殊嗜好的變態男人。
而他……則真的成了魏府里人人可欺的一條狗。
那幾年受人欺凌的日子早就刻在心底,夢裡的宋持懷隱約覺得這是假的,胸腔卻時時傳來陣痛,在一次又一次被按在雪桶裡的冬日裡,少年臉色日愈蒼白,每到冬日,連骨髓都散發著寒。
“有有,你還冷嗎?”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宋持懷回過神,一片恍惚之中,剛才還在嘲弄辱罵他的人變成了一臉擔憂的凌微。
宋持懷努力辨認了一下面前的場景,記憶的斷層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懼,此時身體的片刻放鬆又讓他無比安心。
他想起來了,他早就離開了魏家,如今已經是天極宮的弟子。
凌微小他十歲,卻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兩人相處時反而是對方照顧他多,是宋持懷這麼多年來感受過的唯一一絲溫暖。
宋持懷怕他擔心,安撫道:“或許是修煉健體,已經比以前好多了。”
凌微露出個笑:“我爹說你病好了就會離開,是真的嗎?”
“也許吧。”宋持懷對未來的事沒有太多規劃,但也覺得天地之大,大丈夫生於其中,是該多去看看。
只是如今凌微年紀太小,若是他再大一點,又還這麼黏著自己,宋持懷願意跟他一同遊歷。
他分神想事,於是沒注意到凌微的表情——於是往後十幾年幾百年,他漫長修煉途中所有時間,宋持懷永遠都不知道凌微說這句話的表情了。
凌微話音含笑:“那有有,把你的寒症治好吧?”
宋持懷以為聽錯,疑惑地“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