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第1/2 頁)
崔珣眼眶一熱,他望著張弘毅,說道:“還請張都督記住自己今日的話。”
張弘毅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崔珣心中寬慰,點了點頭:“我尚有一事,要請求張都督,如今察事廳大隊尚未趕來,但押送沈闕不能耽擱,還請張都督借我五百精兵,助我前去長安。”
若換以前,按照張弘毅厭惡崔珣的程度,他少不得會搪塞不借,但今日,他卻點了點頭,答應了崔珣。
崔珣道謝之後,兩人談話也到了尾聲,只不過一番交談後,張弘毅還是沒搞懂崔珣,如果為了朋友願意捨棄性命的話,那應該是不怕死的人,但是不怕死,為何又要投降突厥?
他仍然十分厭惡崔珣,但隱隱又覺得,這個佞臣,可能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他沉吟片刻,手中摺扇叩著桌角,他忽道:“崔少卿少時,是否師承柳松柏?”
崔珣怔了下,他不知道張弘毅突然問這個做什麼,他於是頷首道:“是。”
“柳松柏,是我最好的朋友。”
崔珣愣住,張弘毅展開手中摺扇:“他擅長書畫,最得意的是行草,他曾經跟我說,崔少卿是他生平所教過,最優秀的學生,只可惜……”
後半句,張弘毅沒說下去,但崔珣已經猜到下面內容是什麼了,他垂下眼眸,張弘毅看著摺扇裡畫著的青山圖,他道:“這青山圖,是松柏所畫,只是尚未來得及題字,他就故去了,既然崔少卿是松柏最優秀的學生,不如就為這摺扇題一行字吧。”
崔珣以前擅長行草,但現在的心境,根本寫不出了,他推脫道:“我已不擅行草,況且此物太過珍貴,張都督另請高明吧。”
張弘毅道:“松柏說過,他的行草,只有崔少卿學的最好,若崔少卿還不擅長,那天下就無人擅長了。”
崔珣無奈,他大概知道張弘毅的意思,張弘毅是儒臣,推崇書為心畫,他想從字見人品,但他剛跟張弘毅借了五百精兵,也不好再次推脫,只好接了摺扇,桌上已經擺好了筆墨,摺扇上的青山圖攤在上面,崔珣握著筆,只覺難以下手,偏偏張弘毅還以為他是不知道題何字,於是說道:“什麼字都可以。”
李楹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來到崔珣身側,她看著那副青山圖,忽道:“十七郎,你看這青山,像不像落雁嶺?”
崔珣一怔,他低頭,看向青山圖,青山蔥蘢,恰如當初落雁嶺的鬱郁草木,但崔珣眼前的草木,很快被累累白骨覆蓋,他神情茫然,手指也不由攥緊狼豪筆,李楹又輕聲說了句:“這青山,每一處,都埋了忠骨。”
她說:“十七郎,這不是噩夢,而是他們用碧血寫就的忠義。”
“張弘毅剛正不阿,他已看出了落雁嶺一事有端倪,將來翻案,少不得他的相助,可他如今,並不信任你,你雖不能明言,但可以借題字,昭顯心跡。”
是啊,他可以借題字,昭顯心跡。
崔珣握緊狼毫筆,一張張年輕熱情的臉在他面前閃過,他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這六年來的憤懣和不甘都融入這一紙之中,他低著頭,盯著摺扇上畫著的鬱郁青山,接著蘸了墨,筆走龍蛇,一行滿懷情感的剛勁行草徐徐展現在張弘毅面前,張弘毅一字一句念著:“青山處處埋忠骨……”
崔珣筆尖在摺扇上疾走如飛,字跡揮灑自如,彷彿每一個字都有了生命,又好像每一個字,都表明了五萬人的心跡,手腕轉動間,七個力透紙背的墨字出現在青山圖側:“碧血丹心照汗青!”
桂州,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篸。
李楹以前並沒有來過桂州,但也聽說過桂州山水的大名,她雖心馳神往,不過崔珣有要事在身,而且病體孱弱,所以她就算再想看桂州山水,也沒有提過一句話。
倒是崔珣主動說:“張都督回去點兵了,明日一早,我再押送沈闕去長安,趁今日還有些閒暇,我們去看看桂江吧。”
李楹望著他蒼白憔悴病容,直接拒絕了:“你都病成這樣了,還看什麼桂江。”
崔珣拾起病榻上的雪白狐裘,裹於身上,他強撐起病體,嘴角浮現柔和笑意:“以後都不會來桂州了,今日若不去,會留下遺憾的。”
他下病榻時,腳步虛浮,不是李楹扶著,都要踉蹌摔倒,李楹知曉他是想成全她心願,但見他這樣,還是不由又是生氣又是心疼:“遺憾就遺憾,有什麼關係?”
崔珣輕輕搖了搖頭:“明月珠,你說過,想珍惜當下,我也很珍惜和你的每一日,我不想留下遺憾。”